年关将近,李扶摇对年尾祭祀之事格外上心,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李扶摇说,这是他与重生的涂灵簪过的第一个新年,除了要感谢上天赐予今年的丰收外,更要感谢上苍将她送回自己身边。故而今年的祭天大典要格外隆重,要让天神感受到帝王的诚意。

涂灵簪笑他:“什么时候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

“自从失去你一次后,我便开始患得患失了。”李扶摇说,“以前我说我怕鬼,经常让秦宽找术士来宫中做法事,实则是要他们为你暗中诵经超度,盼你不要成为飘荡的孤魂野鬼。你看还是有用的,阿簪果然回到我身边了不是。”

涂灵簪无言。

她一直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起死回生,如今想来,或许李扶摇的执着真的感动了上天,才将她的一缕残魂从虚空中召唤回来。

罢了罢了,就当为他求个心安吧。

除夕前夜,宜嫁娶祭祀。

卯时,天还未亮,涂灵簪便在偏殿按大礼换好了花钿礼衣,乌发高高绾成双刀髻,缀着玉笄和飘带,翠襦红裙,罩着花纹精美的孔雀蓝长袍。烟眉红唇,玲珑眼角缀着一点醉人的桃花红,眼波婉转间顾盼生姿。

涂灵簪端起铜镜,仔细打量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心想:萧尔雅这具皮囊本就是个清丽佳人,如今一精心打扮,有着曾经的自己无法企及的美貌。

美则美矣,可惜不是她的本来面貌,看上去依然有些异样。

她若有所失的放下铜镜,从木香手里接过花鸟银香囊挂在腰间,这才问道:“皇上呢?”

木香给她配上双玉佩,敛眉答道:“陛下还在梳洗,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好了。”

涂灵簪起身,扶了扶头上沉重的钗饰,温声道:“我去来仪殿等他罢。”

木香小心翼翼伸手要来扶她,涂灵簪笑看她一眼,打趣道:“不用管我,我有这么娇贵么?”

闻言,木香也忍不住笑了,“哪能和从前相比呀!您现在可娇贵了,哪怕掉了根头发,皇上都会要了奴婢小命。”

她迈着小碎步跟在涂灵簪身后,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如履薄冰。

涂灵簪被这丫头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正要反驳两句,却忽的听见拐角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涂灵簪下意识停住脚步,站在拐角后边。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陛下迷得七荤八素的,整日围着她转。不过是从掖庭宫爬出来的一介罪奴,居然也能穿上命妇的钿钗礼衣,同皇上一起站在九重宫阙上祭祖拜天。”

一个稍弱的嗓音忙紧张道:“嘘,你小声点儿!皇上已不是曾经那个好糊弄的昏君了,这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你我都得死!”

先前那个略显尖利的嗓音不以为意的嘲道:“这黑灯瞎火的,有谁会听见?那个红颜祸水的狐媚子,无名无分的呆在宫中,霸占六宫之主的位置,宫里好多人对她不满了,不过被陛下压了下去而已……”

木香看了看涂灵簪的脸色,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她挽了挽袖子,就要冲上去抓住那两个乱嚼舌头的宫女,却被涂灵簪拦下了。

涂灵簪将食指按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对她摇摇头,示意不要妄动。

“……若说容貌,你我二人也不比她差,论家世,我阿爹还是曾经的礼部尚书呢!真想不明白为何偏偏选了她。”那两人嘀嘀咕咕的从廊下转了过去,并没有发现阴暗处的涂灵簪。

涂灵簪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只朝那两个傲慢的宫女抬了抬下巴,“她们叫什么名字?”

木香擦了擦冷汗,低声道:“应该是玉珍、玉秀两姐妹,是前礼部尚书的女儿,仗着自己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便在这宫里横行霸道的。”

前礼部尚书?秦宽死后,秦楼二派的党羽都被李扶摇肃清完毕了,怎么他们的女儿还留在宫中?

涂灵簪眸色暗了暗,加快步伐朝来仪殿赶去。

李扶摇正张开双臂,让宫女给他系上玄黑的龙纹玉带。见到她进门,他的眼睛猛地一亮,缓缓勾起一抹笑来,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

适才的不快一扫而尽,涂灵簪接过宫女手中的玉带,系在他的腰间。见他一声不吭的盯着自己,她忍不住疑惑:“怎么了?”

“阿簪好美。”李扶摇笑弯了眸,“美得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又说胡话了。”

“是真的。”李扶摇拉起她柔软的手掌,轻轻覆在自己的左胸,“你看,心跳得好快。”

涂灵簪抽回手,顺手给他理了理衣领:“时辰快到了,走罢。”

清晨雪霁,一抹曙光钻破地平线,缓缓逼退阴暗。

红黄黑三色的王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号角吹响,百官朝贺,山呼万岁。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汉白玉台阶前,李扶摇从宽大的袖袍下伸出一只手,悄悄勾住涂灵簪的尾指。他微微侧首看她,压低声音道:“你与我并肩而行,共同登上天阙,如何?”

涂灵簪拒绝:“不可,这不合礼数。哪怕是皇后,也要比你慢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