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了十二月,长安又飘起了大雪。

黑云压城,涂灵簪披着牙白的兔绒斗篷,站在观雨楼俯瞰长安雪景。满目的银装素裹中,隐约透出一点朱墙黛瓦,灰青色的屋檐下,风铃阵阵,微风裹着碎雪扑面而来,别样的凄美迷离。

李扶摇从背后拥住她,柔软的狐裘上还带着清冷的檀香。他递给她一把名匠打造的牛角弓,在她耳畔低语:“据说是高祖射雕的大弓,送你了。”

涂灵簪徒手拉了拉牛筋做的弓弦,弓弦如满月,对着飘雪的灰色苍穹,她赞叹:“好弓!”

李扶摇十分满足,微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你喜欢就好。”

“这可是你家先祖的遗物,给我真的合适?”涂灵簪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牛角弓,温声道:“你送了我那么多玩意儿,都不知摆哪儿好。”

“你是我命定的妻,把传家宝交到你手里有何不可?不止是传家宝,我的身心也完完整整是属于你的。”

他呼出一口白气,在她耳边低声蛊惑道:“你回到我身边已有一年,若不送你点什么,总觉得寝食无安。你拿着高祖的大弓,让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庇佑我俩,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涂灵簪抚摸弓弦的手一顿,怔然的想:啊,原来自己重生已有一年了么。那段血泪交织的岁月还只过去了不到一年,她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有李扶摇陪着、宠着的这些时日,再深的痛都在慢慢的愈合,再多的哭都转成了甜蜜。她微微湿润了眼眶,感谢上苍,让她失而复得,重获新生。

请英灵庇佑,我与扶摇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在想什么?”李扶摇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两人执手对视。

涂灵簪伸出纤细的手指,指腹一寸寸描摹他脸庞的轮廓,最终停在他薄而微翘的嘴角。她说:“我在想,若是你我谁也没有迈出这一步,我是不是就会真的嫁给王世阑。”

“想也别想,你只会嫁给我,只能嫁给我。”

“这么自信?”

他挑眉:“就有这么自信。”

涂灵簪噗嗤一笑:“那要是我没有接受你呢。”

李扶摇这次思考了许久,方一字一句正色道:“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所以师姐,你不要离开我,否则我真的会发疯的。”

他的眼睛仿佛漆黑的寒潭,映着琼琼碎雪,深邃而疯狂。

涂灵簪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钻入骨髓,不禁打了个寒颤。

脸上的肃杀瞬间消失殆尽,宠溺的目光慢慢盛满了他的双眼。李扶摇关切的为她拢了拢斗篷,拥着她道:“冷么?”

涂灵簪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李扶摇问:“这几日朝中无事,难得清闲,可要我陪你去宫外走走?”

涂灵簪想了想,还是有所顾忌,便拒绝道:“不去了。李淮年底回到了长安,上次灵山寺刺杀未遂,总觉得他不会轻易罢手,还是小心为好。”

李扶摇笑得狐狸似的:“师姐担心我?”

“我何时不担心你?”涂灵簪笑嗔着,又轻叹道:“只是阿缨那丫头放不下文御史,天天往灵山寺跑,也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

“有乌鸦跟随,应该并无大碍,你大可放心。”李扶摇宽慰道:“况且李淮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几分风骨,不屑于对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动手。”

“嗯,这一点他倒比你强。”

“师姐……”

知道她是在暗指自己利用楼心月和秦烟的事,李扶摇抿了抿唇,有些委屈的望着她。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想了想,她望着远方的虚空,叹道:“当初外公不同意我爹和我娘的婚事,阿娘不顾家人的反对几经波折才下嫁。阿缨的性格像我娘,柔中带刚,也不知她要熬多久,才能打动一心向佛的文焕之。”

“放心吧,用不了一年。”李扶摇勾着涂灵簪的手指,别有深意的一笑:“那日他为阿缨挡镖时,可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情丝未断,他这只风筝便是飞得再高,也有落地的一天。”

涂灵簪笑笑,但愿如此吧。

“你这个做长姐都没嫁人,身为妹妹的阿缨哪敢抢先。”李扶摇低下头,与她两额相触,“所以,该何时下嫁给我?”

涂灵簪愣了愣,失笑道:“嫁给你就是皇后了,我还没想好。”

李扶摇有些失望的样子,“是不想嫁给我,还是不想做皇后?”

涂灵簪想了想,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他的掌心,垂下眼眸道:“应该是,不想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