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正那边听声音很不对劲,嗓门大归大,但底气漏了点,好像忍着疼一样,周通心里一紧,问道:“怎么了,你缓一缓,慢慢说。”

“见鬼了。”端正喘了两口粗气,说道,“那个村村长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抢了好几个小孩把自己关房子里去了,进去没多久直接把人小孩的胳膊卸下来丢了出来。从他抓人开始,我脖子上玉佛就一直发烫。感觉村长像是被什么玩意附身了,可我压根拦不住那玩意,小通,你那边事情不要紧的话就先回来吧!”端正说得急匆匆的。

周通应了一声,说道:“你先别急,你玉佛别摘下来随便送人还有小孩没事的话让他们到你身边来,你能抱几个是几个,记住了,玉佛别摘下来。”

端正连声应了。

周通挂了电话就开始往村里头赶,凌渊紧跟着周通,邹飞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瞥了一眼站在原地还在沉思的何愁,冲周通背影嚷道:“怎么了啊?”

“村子出事了。”周通回了一句,大步不回地往回走。

何愁一抬头,盯着周通的背影,邹飞被何愁狠戾的眼神吓了一跳,讷讷地问道:“愁哥,不是你动的手脚吧?”

何愁:“不是我。”

脑子里乱的很,事到如今,何愁也拎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咬牙,把背包往肩膀上抖了抖,对邹飞说:“我们也回去看看。”

周通跟凌渊很快就赶回了村子里,一村里的人几乎全都出来了,几个丢了孩子的妇女冲那房门嚎啕大哭,都跟疯了似地往里冲,要不是男人拦着,肯定都送命去了。

周通找到端正的时候,端正正在包扎,周围围了几个小孩都被大人抱着不让看伤口。村子里医疗条件差,给端正处理伤口的是个赤脚医生,端正大臂上被活生生撕下来了一块肉,鲜血淋漓。正疼得呲牙咧嘴的,一张圆嘟嘟的萌脸都皱在一块儿,端正见到周通来了,一边流着冷汗一边勉强挤出来个笑脸:“妈的,还好老子肉多。”

周通脸上惯有的笑不见了,他看向端正胳膊上的伤口脸沉着对一旁的人说:“我来吧。”

“别。”端正阻止了周通,“你先去看村长那事,这边伤口随便处理处理就好了,不是大事。”

周通脸色还是不太好,问道:“怎么回事?”

“你、你别生气啊……”被周通的脸色吓到了,端正慌忙地说,“村长不知道怎么回事发了疯,把几家小孩全掳去那个房子里头了。”

“他上哪儿掳小孩?就没人发现不对吗?”

端正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见旁边丢了孩子的人说道:“凯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自个儿跑出屋子里去了。”

周通想起来什么,说:“雕像呢?”

“雕像还在屋外头。”端正指着一个破房子说,“你没让动我们都没敢动,就放在那儿。”

周通赶过去一看,放在房子后头的雕像裂了个粉碎,露出里头的东西,而周通贴在雕塑身上以防万一的符纸早就不知道被谁撕了。

那根本就不是狼型雕塑,而是一个跟之前他们在林子里发现的那个互抱着的双胞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雕塑。

黑黝黝的石头,一左一右环抱着的小孩,一哭一笑,如出一辙,只是它们的眼睛里没有红光,这雕塑里原本寄存着的野神还活着。

他居然没有发现。

周通暗自咬了牙,内心十分愧疚,已经看得很仔细了,却还是疏忽了,凌渊握住周通的手,说道:“我也没看出来,这野神藏得太好了。”

周通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个。”他又冲到房子之前,阴阳眼在房外一扫,果然看见一道煞气冲天而去,是那野神的本体不会错了。

端正垂着疼得要死的胳膊走过来,说道:“我还没敢报警,也快要拖不住乡亲们了,你得快一点。”

“好。”

周通看向房子,没多久就见一个小男孩从房子里跑了出来,他双目无神,小跑着站在周通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母亲见状,大喊了一声:“小杰!”

小男孩无动于衷,根本就没听见他母亲的呼喊,他只看向周通,机械一般缓慢说道:“主人说,他命你,给他,找一个,栖身之物,送他,离开,这里。”

周通问:“什么样的栖身之物?”

小孩顿了片刻,几秒之后,又缓慢地说道:“主人说,你知道,用什么样的,可以,送他走。他愿意,告诉你,山里的,秘密。”

周通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个还未变成的竹篾篓子上。

竹子生而为阳,死而为阴,以竹子为材料制成的竹篾是阴性之物,而未编织好的竹篾制品是承载阴灵的极佳道具,因此,在很多地方,编制竹制品要么就一次性编完,要么就不编,绝不会编到一半就闲置在那里,否则很容易招来鬼魂之流的阴灵。

周通把半成品竹篾篓子拿过来给小孩看过,说道:“待会儿可以让他附身入篓子里,我从河上送他离开。”

河水来自地下水,是阴水,与阴物契合,甚至能滋养阴物。

周通安排的一切让里头的野神十分满意,他操纵着小孩说道:“很好,山里的,要活了,这里所有人,都会死。主人劝你,早点走,别再留下来,送命。他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大阵,动不了,他创造了我们,利用我们吸收灵气,在山里建成了,交错的,同样的,两个世界。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用来隐藏自己的,动向。后来,他吸收够了灵气,就要杀了,我们。我哥哥,护着我,我没死,附身在雕塑里,瞒过他,活了下来,你们今天在山里,触动了我哥哥,我醒了,又有人撕了,你的符,很好。你要找他,得先,找到真的穴,才可以。”

这番话让周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们昨天跟今天去的完全是两个地方。

“他到底是什么?”周通问道。

小孩不理会仍在在消化所得信息的周通,继续说道:“他可以,让你永远,找不到他,只要他愿意。但是,有个人可以,帮你找到他。”

“谁?”

“十八年前,我们最后,想要杀的,小孩,他去过洞里,没受影响,活着,他能带你,找到那里。”

周通:“……”

何愁。

是何愁。

周通还想再问得细致一些,却见那被野神操纵的小男孩一抖身子歪倒在地,周通忙上前一步将小孩抱起,仔细查看,身上没什么伤口,只是被野神蛮横地附身了一遭,恐怕以后身体会虚弱得很,他将小孩还给了他母亲,母亲感激地抱住小男孩,不住在他脸上胡乱亲着,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村长走了出来。

被野神附身的村长警惕地看向周通,他目光在周通手里拎着的竹篾篓子里一扫,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通拿着竹篾篓子去河边,把竹篾篓子放在河水里,只见村长的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那飘飘荡荡的竹篾篓子顿时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坐在了它上面,顺着河水飘飘荡荡地走远了。

端正长期被玉佛庇佑,能模模糊糊地观气,因此能看到野神凝成的煞气盘坐在竹篾篓子上,一边狂笑着,一边乘势而去,他不甘心地咬牙问道:“就这么放它走了?”

“没关系。”周通看也不看那顺水远走的篓子,往回走去,“它走不了多远。”

话音刚落,那竹篾篓子忽然崩裂开来,一条条柔软却坚韧的竹篾弹开,将盘坐在上的野神团团捆住,野神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篓子底部传来抓挠的声音,一只只水鬼从河里爬了出来,将野神连带着篓子一起拉入了河底。

惨叫声骤然而起。

何愁跟邹飞现在才赶回来,邹飞粗喘着气问周通:“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地的血啊?”

周通没理会邹飞,反而问何愁:“你生的时候是双胞胎?”

何愁:“……”

周通皱着眉头问:“村长跟你什么关系?”

何愁咬了牙,转身就走,却被凌渊拦住了,他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凌渊,那眼神凶狠得像是野兽,可在动手之前就被凌渊一拳打翻在地。

凌渊冷眼看着何愁。

邹飞见状也火了,冲上去对凌渊又抓又挠:“你干嘛?”凌渊一直嫌弃邹飞娘们唧唧的,连动手打他都觉着自己在欺负个女人,懒得理会,冷淡地瞥了一眼邹飞之后就又去到周通跟前护犊子一样地护着。

“你都知道了?”何愁被揍得头晕,摇摇晃晃的没站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周通。

“嗯。”周通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凌渊:“……”

周通能知道什么啊,按照那个野神的说法,周通顶多知道,当年何愁被父母坑了的事情,双胞胎舍一留一,看何愁对这个村子的恨劲儿就知道他估计是那个被舍了的,但是除此之外,有关于何愁的一切周通能知道那就是见鬼了……这架势,摆明了是来坑人的。

何愁盯着周通那双眼睛忽然笑了出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给邹飞吓了一跳,邹飞蹲下来,抱住何愁的肩膀,担心坏了:“愁哥你怎么了呀?你别吓我啊……”

何愁笑着笑着流出泪来,他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阻止我吗?”

“我已经跟你约定好了。”周通的意思很明确,他答应了的就是答应了的,不会反悔。

何愁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昏倒在地,却没有人敢上去扶的村长。

之前村长凶性大发,直接将端正胳膊上的肉撕下来了一大块的场景太震撼了,现在都害怕村长还会伤害他们,没人敢靠近。

何愁心里爽快地看了一眼村长,问道:“他会死吗?”

“会。”周通说道,“他本来就气弱,跟小孩子不一样,打个比方,这些小孩子是日出东方,阳气会越来越盛,能够驱逐掉野神留在他们身体里的煞气,而他却已经是日薄西山,阴气越重,活不过十天。”

“你不救他?”何愁反问。

“我救不了他。”周通如实相告。

何愁从口袋里抽出烟点上,冷漠地笑了:“都是报应。当初我父母其实执意不愿意丢掉我们,可他却提起了村子里的那个传言,要把我丢掉,见我父母还是不肯就趁着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把我丢进了那条河里。可是我命不该绝,活了下来。反而是他觉着体质比我好的那个孩子死了,是不是觉着这一切像是个笑话一样?仔细一想,那个传言挺真的,双胞胎,存一活一,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