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珍的专业跟周通说的内容完全不对口听得云里雾里的,虽然为了跟老师做这个项目,她临时看了不少有关藏传佛教的书结果好像都不太顶用,此刻只好红着脸问道:“师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们还能出去吗?”

“在藏密的思想里,地、水、火、风、空五大基本元素即可组成一个世界,须弥山是佛陀居住的神山,被称为世界的中心。密宗将以须弥山为中心的九山、八海、四洲,再加上头顶不断轮转的日与月,组成了一个世界,被称为须弥世界。而我们现在正在一个镜中保存下来的须弥小世界里。至于出不出的去……”周通颇为为难地说,“恐怕得找到一个出口才行。”

想起之前的事情,田晓珍懊恼地说:“都怪我,要是我不乱念咒文就好了。”

“不怪你。”周通安慰道,“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田晓珍还是很难过,她问道:“那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上山看看吧。”周通说道,“既然把我们拉入这个须弥小世界的时候是让我们落在朝圣的队伍里,肯定是有缘由的,我们就跟着朝圣的队伍去佛庙里。”

“好。”田晓珍忙点头,她打起精神跟上周通的脚步。

周通却忽然停住,他目光落在旁边一人的身上,看了许久,随后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凌渊你看这个人,是我吗?”

凌渊目光望去,眉头一紧,说道:“跟你长得是一模一样。”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补丁打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五官虽然跟周通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皮肤却是一种被风吹打了许久的蜡黄色,整个人也呈现出异样的瘦弱病态。

他在朝圣的大部队里,走三步便停下来对着高山上的神庙磕长头,举止虔诚,目不斜视,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周通他们。

周通在人群里又随意地扫视了一眼,发现了一个长得跟凌渊一样的人。

周通看着那人无奈地笑着说:“这人像你,你看他,别人都是一脸虔诚,他整天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都像你。”

凌渊:“???”我哪里苦大仇深了??

见到有两人都跟他们长得十分相似,田晓珍就好奇地问道:“那师兄我呢?有没有看到跟我长得像的?”

“还没。”周通笑着逗她,“也许没有呢。”

田晓珍一脸遗憾。

周通说道:“我感觉他们看不到我们,不然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是虔诚也未免太虔诚了吧?”

凌渊闻言,走到一人身前,在他面前拦了一下,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凌渊,随即什么都没有说就折了个方向绕过凌渊,继续在朝圣路上一路毫不犹豫地前行。

周通:“……信仰的伟大力量。”

不再滞留,周通从地上捡起被田晓珍勾到一并带过来的背包,打开背包看了看,那只小偶猫心大得居然睡着了,周通无奈地笑了笑,又拉上背包的拉链,说道,“别说这个了,上山看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年代,别把我们当邪教了就好。”

几人走在靠近石壁的一侧,沿着队伍的边缘一路往山上走去。

等快到了山顶,佛秒的踪影就显现在眼前。

在远处看能看到佛庙的顶尖,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佛庙,而是一座佛塔。

佛塔之前站了许多朝圣的信徒,他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面朝佛塔上的佛像金身,虔诚地念诵佛经。

周通从边上绕过去,看向佛塔,说道:“原来是有高僧今日在这里举行塔葬。”

周通解释道:“塔葬是藏传高僧最常用的一种安葬方法。安葬高僧的佛塔有相当严格的讲究,塔顶由象征空的树叶与日月组成,其下是代表风的伞状物,再往后则是支撑着风与空的圆锥部分,这部分代表火,从伞状部两侧会垂下来五彩布带作饰品。”周通指了指那两条随风飘扬的彩带,又说,“佛龛(音同刊)被摆放在正中央,由代表水的圆形部分所包裹,安放在代表土的矩形部分上,再往下则是四阶台与雕刻成守护佛法的圣狮与法论的塑像,最下面就是月轮与莲台。”

田晓珍听完后点了点头,还是有点懵,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只好看着周通,等待周通的指示。

周通说道:“难得有机会见识一下塔葬,我们就来看看吧,也许这场须弥境在塔葬结束之后就会放我们离开,我也说不准。不过,这里应该对我们没什么影响,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田晓珍安心了不少,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整个安葬仪式。

高僧的大弟子从塔中走了出来,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信众都不再念诵佛经,恭敬地聆听着大弟子的训导。他双手合十,对着在场的所有的人行了一个佛礼,开始颂念佛经。

田晓珍听得昏昏欲睡,一个个字听见耳朵里又原封不动地蹦出来,偷偷地转头一看,周通听得津津有味,眉头时不时地蹙起又放开,如同得到了参悟的一样,再一看凌渊,竟然也是听得十分专注,目不转睛,一直望着站在佛塔之上的大弟子。

一个小时过后,大弟子念完佛经,又是行了佛礼,这才将高僧的生平稍稍提了一点,却不见面上带有悲戚,言说师父坐化而去,得到了圆满,劝导众生勤修佛理,早登极乐世界。

周通听得恍然若隔世,说道:“佛学广大,只听了一个小时的禅就感觉焕然一新了。”

背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拱了拱,周通把书包打开,小偶猫醒了,估计是饿了,冲他喵呜呜地叫了两声,周通也没想到会忽然被传来这个须弥世界,手里头没什么东西能喂给小偶猫的。

就在这瞬间,安放着高僧尸体的塔瓶内忽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霞光闪烁如璀璨的朝阳般炫目耀眼,那光芒逐渐向中心汇聚,居然像聚光灯一样齐聚成一道光柱,在周通跟尸身之间连成了一道光桥。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这里,大弟子更是万分诧异地看着周通。

周通:“……”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喊道:“有情人!”

藏密将生命状态分为有情与无情,有情即是指有情识的众生。

周通左右看了看,他已经被那些信徒围绕在了中间,在高僧的大弟子匆匆赶下来的时候,那些人在周通面前匍匐跪下,行了全身大礼。

大弟子喘着粗气,见到周通时之前的无悲无喜的样子全都消失不见,他双手合十,在周通面前行了佛礼,拜道:“师父轮回而来。”

周通:“……”

这误会可大了。

他低头看向蜷缩在包里的小偶猫,觉着这事儿肯定跟它脱不开干系,可小偶猫那天真的样子,还一脸无辜地冲他眨着眼睛,实在是让周通下不去手……

算了,这些僧侣总归不会为难他。

周通怕再引起更深的误会,忙回了一个自家礼节,说道:“误入此地,万望海涵。”

对方却明显不愿意听他说话,恳切而又热络地看着他,“师父入轮回,以幻身代替其继续传道因果佛法,恳请师父继续赐予我等真理。”

周通说的明明是普通话但是对方却听懂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里似乎没有了任何的隔阂跟界限,他们明明跟周围人完全的格格不入,可这些人都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

僧侣见周通不肯认,在周通面前跪了下来,也随其他人一起行了个全身大礼,周通忙蹲下来扶起他,说道:“人世间有诸多欲.望,我有欢喜、有烦恼也有苦跟哀乐,我入不了佛。”

“修佛即可屏退自我,不住即可不痛苦。”

“是。”周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师傅也知道住是执着带来的痛苦,修佛要修身做到不住,那大师又何必执着于我呢?”

“……”那僧侣被周通的反问逼得哑口无言,最后低下头,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修行不够,还望师父能够多加指点。”

得,又绕回去了。

僧侣见周通不说话了,但是摆明了不肯跟他走的架势,他改口说道:“天色已晚,还请师父移驾寺中。”

周通颇为难办地看着这一众信徒,燃热的确如他所说,眼见着天都要黑了,他包里还有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猫,田晓珍是个女孩子,吃不了多少苦,只好说:“那就麻烦大师了。”

“不敢。”僧侣忙诚惶诚恐地说。

一众人簇拥着周通他们去向山里的寺庙。

僧侣一直在旁边询问佛法,周通只能礼貌地胡乱应上一两句,结果对方一脸受教的欣喜表情反倒弄得周通十分尴尬,说到最后干脆托词并不了解搪塞了过去。

寺庙在山的另一边,从佛塔一侧下去,再走一个小时就见到了佛寺。

周通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佛寺,没了普通信徒的朝拜,却多了一整个寺庙的喇.嘛的朝拜,周通总觉着到处都有人在盯着他看。

寺庙里准备了斋饭,周通被奉作上宾,安置在最前面,整个大堂都安静得鸦雀无声,就连筷子碰触碗壁的声音都没有。

田晓珍压抑得一脸便秘,匆匆把饭吃完了就赶紧出门透气。周通也想出去透透气,可一举一动都有一片人盯着,简直要命。

凌渊看他都没怎么动筷子,将自己碗里几个周通吃了点的菜夹了过去,就这一个小动作引来了一众僧人的围观。

他们目光落在周通脸上,又看了看凌渊。

凌渊长发披散在肩膀上,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可他天生的素养又让他的举止仪态无处可以挑剔。

僧侣们的目光在两者之间逡巡片刻,眼底露出怀疑,就连将周通请来寺庙里的僧人也十分诧异,在凌渊脸上盯视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