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

皇宫之中。

时已入夜。

偌大的殿宇,空寂无声。

梁帝与邓隐,已是移步御书房所在。

夜间的御书房,在夜明珠的光华下,仍然点起了灯烛。

梁帝负手而立,踱步来回。

邓隐立在下方,神色沉重,低声道:“消息仍未传来,莫不是出错了罢?”

梁帝摆手道:“不会。”

邓隐心中仍觉沉重,这些年来,在他心间,早已深知这位文先生运筹帷幄的厉害。

梁帝这一番布置,哪怕还有自己后来添了些许埋伏,可对于那个如此智虑深远的文先生来说,当真无法察觉么?

“无论成与不成,消息应该已经要传来了。”

梁帝这般说着,语气复杂,亦是充满了低沉之意。

邓隐默然片刻,道:“其实老臣心中,仍有疑惑,这些年来,梁国能有这等鼎盛,有他一半功劳,这样的人物,当真会是蜀国的奸细么?老臣不敬一番,是否先帝也是被人蒙蔽了?文先生乃是治世贤臣,尤其是天下大定之后,梁国更须此人,是否因此,有人要除去文先生?”

顿了一下,才听邓隐说道:“毕竟,那位告发文先生的暗子,却也是刺杀了先帝的,他的这一本册子,当真可以尽信么?”

梁帝背负双手,看向外方的月光,淡淡道:“若是文先生主动认了呢?”

“什么?”邓隐露出错愕之色。

“叶独是个武夫,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人物,若不是文先生有意透露,叶独当真可以得到这么多的秘密?”梁帝悠悠说道:“若不是文先生愿意,你以为叶独能够把他的把柄,送到先帝手中?”

邓隐呆在了那里,良久无言。

梁帝平淡道:“当初蜀国灭后,他请命前往蜀国京城,当时朕只当他要为朕排忧解难,平定蜀国京城之乱,然而如今看来,那时他便已心生死志,布置好了许多东西,此去也不过只是故地重游罢了。”

“这个……”邓隐叹道:“老臣当真是无法置信。”

“但事实如此,他也主动认了。”梁帝说着,偏头看来,平静道:“但老将军话中有话,又是何意?”

邓隐沉吟道:“依老臣看来,将文先生活捉下来如何?”

说着,他竟有些荒谬之感。

这种智近于妖的人物,给他一个喘息之机,兴许就能让他翻身出来,寻得了活命的机会。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却似乎比之于武道大宗师,还要教人忌惮。

“埋伏已经下去了,他一个书生,提前没有布置,只要陷入重围之中,那么是生是死,便也由不得他了。”

梁帝叹道:“可惜他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不愿意活命。”

说着,梁帝转过身来,看着邓隐,道:“朕一向惜才,就连陈芝云都不舍得杀,而他与朕这些年间,比之于陈芝云,情义更重,更教朕无比看重……哪怕此前他是蜀国的奸细,但如今蜀国也是梁国的一部分,只要他愿意尽心为梁国出力,朕便是饶了他,又能如何?”

邓隐闻言,忽然沉默下来。

梁帝挥手说道:“朕不是蜀帝,也不是元蒙大汗,他们都没有容人之量,但朕有这个肚量。朕要的不是当前,而是未来,朕要当千古明君,自当忍一时之气,他若愿意彻底归心,朕忍了这口气,也不是不能。”

邓隐闻言,半是真心半是吹捧地感慨道:“陛下心胸宽阔,当真是古来罕见。”

梁帝听他一声吹捧,仍是不露神色,踱步到了书桌前方,取过了厚厚一叠信纸,顺手递给了邓隐,道:“你来看看。”

邓隐接了过去,只看到第一篇,眉宇微皱,略有讶异。

梁帝平淡道:“在得知文先生来历之后,朕便让人细察此事,果然,查出了这无数隐患。”

说着,他忽然伸手一扫,桌案上的砚台,陡然砸落了下来,摔成了粉碎。

尽管看似轻描淡写,但是这位梁帝如此举动,也着实代表了他心中并不平静。

“梁国如今鼎盛的局面,一半功劳在他,其中,这营造梁国景象的谋划之中,有六成是他献计。几乎可说,如今的梁国,有这等局面,不是有朕,而是有着这位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