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曼宁扭头看了眼落后自己七八步的曼春,“慢吞吞的磨蹭什么呢!”

曼春松了口气,但是同时心头又涌起了几分愧疚,她蹬蹬几步赶上,“我以为姐姐以后都不理我了呢。”

唐曼宁不客气道,“我是不想理你,谁叫你是我妹妹?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可没那么容易原谅你。”

曼春抿了抿唇,“……知道了姐姐。”

“这个陈姨娘,真是人憎鬼嫌!”唐曼宁使劲儿抽打着手里的柳条,气哼哼道。

云珠在她们身后跟着,见两个姑娘又和好了,不由松了口气,忙道,“也不知陈姨娘怎么知道老爷要回来的,这般上蹿下跳的,若不是仗着她服侍过老太太,谁搭理她?”

曼春略略心虚。

唐曼宁道,“那就不是个安分种子,咱们回来这些天,你什么时候见她老老实实守在屋里过?她哪天不出门闲逛?等着吧,我定要好好收拾她一回!”

眼看着住处就在眼前,唐曼宁加快了脚步。

小屏悄悄道,“也不知太医来了没有,太太怎么样了。”

曼春却打算亲眼去看看,一个人有病没病,看气色总能看出一二来。

不想到了门口,却被李嬷嬷拦下了,“太太刚歇下。”

唐棠扒着门框往院子里看,他的乳母跟在他身后。

唐曼宁微微拧眉,很看不上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朝他招招手,“过来。”

给唐棠掖了掖衣襟,“大哥呢?”

唐棠摇头,李嬷嬷道,“大哥儿还没回来。”

唐曼宁问李嬷嬷,“我也不能进去?看一眼也不行?”

李嬷嬷一脸的为难,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知道了。”既然这样,唐曼宁也只好退了一步,将李嬷嬷请到一边,小声问道,“韦嬷嬷呢?她怎么样了?”

李嬷嬷扭头看了一眼王氏所在的方向,又往一旁挪了挪,才压低了声音,“夫人派人把她送回王家了。”

唐曼宁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叹息一声,“这会儿母亲身边只有你了,你好好服侍。”

曼春也讶异得很,没想到林夫人一点儿情面都不给,韦嬷嬷是王氏的陪房,原本就是从王家出来的,若只是将她赶出府去,王氏派人照看着些,留她一条性命是不难的,或者直接处置了,或打或卖,这事就算了了,能不能救韦嬷嬷一条命,也只看王氏肯不肯下本钱,可如今直接把她赶回王家,不仅削了王氏和王家的脸面,王家若不处置了韦嬷嬷,又怎么对得起王氏这个出嫁女?哪怕王氏往娘家去求情,王家为着自家的脸面也不能轻允。

这是不打算给韦嬷嬷留命了。

晚风吹起,曼春抱了抱肩膀,觉得有些凉意。

她回到屋里,童嬷嬷她们已经知道了结果,正小声议论着,见曼春回来了,忙上前道,“姑娘,饭菜已经取来了,摆桌吧?”

曼春点点头,“我们走后,太医来了没?”

童嬷嬷道,“来了,给太太看了病就走了,李嬷嬷也不肯说是什么病。”

曼春暗道:多半是心病。

“都吃饭去吧。”曼春点了两个菜留下,其他的叫她们各自分了。

吃了饭,宋大家的带了姚氏和素兰过来,曼春便叫她们说说今天打听到的事。

素兰道,“韦嬷嬷平日里单住一间屋子,今儿奴婢们去了她那儿,见她慌里慌张的收拾东西,就没敢惊动,后来肖家的领了人来,见了我们就问我们是谁,我们说我们是二姑娘屋里的人,见韦嬷嬷形迹可疑,特来看看,那肖家的听说我们是姑娘的人,就没再多盘问,后来就抓了韦嬷嬷,从她屋里搜出四只箱子,还有几个大包袱,当时围观的人不少,等她们走了,我们再进去看了看,屋里除了床和桌椅,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曼春见姚氏在一旁欲言又止,就道,“姚妈妈有什么话只管说。”

姚氏迟疑了一下,道,“我是服侍姑娘的,自然盼着姑娘好,只是……姑娘以后在太太跟前只怕是更难了。”

众人都沉默了。

曼春苦笑,“姚妈妈说的是老成之言,我何尝不知?”

只是一只狼总比两只狼好对付些,何况没了韦嬷嬷这个无事生非的,王氏就没了帮着她出谋划策之人,能做的事便也有限。

只是没想到夫人手段这样凌厉。

原先韦嬷嬷仗着和王氏的情分硬是压了李嬷嬷一头,韦嬷嬷一走,王氏对李嬷嬷虽不像信重韦嬷嬷似的,但也十分信重,李嬷嬷和韦嬷嬷的性子可不一样,她未必能做到劝谏王氏,但为人做事总比韦嬷嬷有底线些。

想到这里,她道,“以后太太这边多半就是李嬷嬷挑头了,她不是个爱生事的,你们待她客气些。这几天太太心情不好,李嬷嬷估计也顾不上,回头等太太好些了,定会有人挑头摆席请她吃酒,到时候或是请她一场,或是送些礼,你们商量着办。”

宋大家的和姚氏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曼春卧房里只留了童嬷嬷,童嬷嬷道,“太太这病也不知究竟如何。”

曼春道,“明儿就是中秋了,老太太说了,过节的好日子,不许说那些不好的,太太这边……只怕要等过了明天才能有个说法。都知道太太如今病了,不肯见人,咱们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收拾行李。”

她想了想,还是把今天叫小屏做的事和童嬷嬷悄声说了。

童嬷嬷一时没想明白,“姑娘招惹陈姨娘做什么?她可不是什么老实人。”

曼春就解释给她听,“陈姨娘是曾祖母放在咱们长房这边的眼睛,偏她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别人未必不知道,不过是觉得她还能用罢了。嬷嬷想想,陈姨娘这样的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咱们太太又能不能容她?”

见童嬷嬷反应了过来,曼春道,“她要荣华富贵,就不能没有儿女傍身,依我看曾祖母也不是多看重她,她若是自己不上进,将来只怕连红姨娘都不如,她能不着急?太太如今只怕已恨我入骨,若没个人在前头挡着叫太太无暇分心,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童嬷嬷叹息一声,“像她这样的,在她前头也不止一个两个,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得了造化,可她们也不想想,老夫人的话不能违抗,可太太难道就是好惹的?若是遇着个慈和的主子也就罢了,到头来一个个又得了什么好下场?这女子嫁人就犹如第二次投胎,下半辈子过得好不好,就看能不能找着个有良心有本事的。”

曼春听出了她的未竟之语,淡淡一笑,“嬷嬷别愁啦,我还能嫁不出去不成?底下还有三妹妹四妹妹和五妹妹呢,就是我不急,太太不急,二太太和三太太也是要急的。”

“想找个好的,哪儿那么容易呢——哎,姑娘还小呢,这话若是依着规矩,原不该给姑娘说,只是姑娘一天天大了,明年就十二了,别家有准备的也都开始物色了。”

这要是换个别的小姑娘,这会儿该不好意思了,只是曼春到底是重新活过一回的人,她心知人生无常,现在想的再好也做不得准,何况将来还有侯府被抄一事,“嬷嬷也说了,女子嫁人就犹如第二次投胎,投到哪家,谁说得准呢?将来我若不幸——”见童嬷嬷瞪她,她笑了笑,改了口,“将来我若有幸,遇着个嬷嬷说的有良心有本事的,那是造化,若是不能,咱们就卷了铺盖去住新房子,吃喝都随自己,不受那个气。”

童嬷嬷轻轻拍了一下她,“说什么呢?”说罢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童言无忌”、“百无禁忌”。

曼春吐吐舌头,“这不是做两手准备么?等铺子起来了,赚了钱,再买些地,哪怕将来有一天日子不好过了,咱们总不至于缺了粮食吃——也不知黄家胡同那边开工了没,修缮得怎么样了。”

十七太太帮忙寻到的房子位于翰林胡同附近的黄家胡同,这里原本是一户姓黄的人家阖族聚居之处,只是世事无常,许多年过去,黄家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这条胡同的名字倒是保存了下来,整条巷子二十多户,住的多是一些中低层官员和读书人家,倒也清净。

童嬷嬷道,“置地买房是正经事,姑娘的主意没错,可也不能凡事都往坏处想,将来咱们细细打听着,好不好的,哪怕太太使坏,不还有老爷么?老爷还能害了姑娘不成?”

曼春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