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蓁站在小海棠山的院子里,举目四望。

这一世,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院子里两间厢房,曾经谢芳谢菲姐妹俩分住东西,现出了谢芳妒伤谢菲一事,秦氏放心不下,便留了谢菲在正房里。丫鬟们虽在金老夫人的严令下不敢讨论此事,心里却都对谢芳有些畏惧,因此也不敢在她跟前伺候,只早早避了出去,因此如今院子里就只住了谢芳一人。偌大的院子,更显冷清。

谢蓁沉沉叹了口气,提裙步上台阶,缓缓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三姐,我来送你。”

坐在梳妆台前的谢芳闻声转过头来,柳眉倒竖,哭过一夜的眼睛红肿瞪圆,显得有些狰狞。

“滚出去!我不用你假惺惺地来送我!”她恨恨道,声音嘶哑。

“你既说我是假惺惺,那我就偏要假惺惺的留下来,你能奈我何?”谢蓁挑了挑眉,径自探身去提桌上的茶壶,茶壶却是空的。

“怎的这样轻慢。”谢蓁皱了皱眉,不悦地放下了茶壶,是不满丫鬟们这样怠慢谢芳。

谢芳冷冷一笑,“左右这里没有旁人,你又何必做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

谢蓁唇角微勾,神情自若的坐在了绣墩上。

“我说我的,你领不领情是你的事。只是三姐,我是来送别的,你何必咄咄逼人?”

“送别?”谢芳猛地站了起来,三两步扑上前来,抓住了谢蓁的肩,身子颤抖不停。

“你怎么不说来看我怎么死的?”她嘶声道:“萧山!祖母让我去萧山!我去了那里,和死有什么区别?不不不,还不如死了!”

她的手抓的很紧,谢蓁觉得有些疼,却是没有挣扎,只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怎么能说还不如死?你去那里,怎么就活不了了?祖母不过是让你自省,过些时日自然会让你回来。只要你活着,什么事情都有希望。”

没有尝过死亡滋味的人总是那样轻易的把死字挂在嘴边,可知人将死之际对心心念念的人和事无能为力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希望?”谢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仰首哈哈笑了两声。

“可笑至极!”她陡然收了笑声,面上露出阴狠的表情,“我希望谢菲死掉,她为什么不死?我也希望你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你的希望不为善。”谢蓁淡淡道。

“为善?我和谢菲双生两面,她容貌美艳冠绝临安,我却是姿色平平,既生她何生我?我难道生来就是要给她做陪衬的吗?天与我为善了吗?天既不善我,我又为何要与你们为善?我为善难道就有好报吗?难道你们就会多看我一眼吗?”谢芳冷笑不止。

“也是,善人不一定就有善报。”谢蓁想起那一世的谢家,低低叹了口气。

“不!”谢芳没听到她的话,仍旧愤怒道:“你们不会!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曾得过你们一句好?在你们眼里,全然看不到我学艺吃的那些苦,好似这些才艺我这个大家闺秀本该会的。谢菲一窍不通蠢笨如牛,你们却说她是天真烂漫,她写一张字帖,你们就要把她夸上天去。这对我何其残忍?”

何其残忍?谢蓁沉默一刻。

人性本私,世上从无公道。你喜谁,不喜谁,被谁喜,被谁不喜,皆是私心,如何问?如何解?如何皆大欢喜?

“你不甘,可这一切难道不是你默许的吗?”谢蓁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何曾默许过?”谢芳瞪眼道。

“若不是你默许。你为何不说?为何不争?难道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菲儿最要紧、菲儿喜欢就好、都是我的错与菲儿无关’?”谢蓁徐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