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很喜欢大明的掌柜负责制。

东家虽然是所有权人,但是掌柜在经营方面的权限极大,甚至远超后世。因为后世还有《公司法》对企业高管进行限制,现在却纯粹是依靠个人信任。

在徐家的柴房里,徐元佐顺利地拿到了的隆庆三年布行的销售合同。非但量大,而且价格极优。光是这份合同契书,转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为了保证这份并不公平的合同有足够的履行能力,徐盛还给徐元佐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表示很满足徐元佐给的回扣。

如果徐盛重获自由之后想反悔抵赖,甚至告官,那么这封信也会让人对他的行径表示不耻。更何况信里详细说明,徐盛在外欠了数千两的赌债,急需银两还债,所以威逼利诱徐元佐做出这等中饱私囊的龌龊事。

加上仇老九和牛大力手中的大把欠条,足以形成一条令人深信不疑的证据链了。

在狗笼的折磨之下,只是一个晚上时间,徐盛就签下了不知凡几的各种文书。

徐元佐第一次感觉到精通大明律的好处,心中琢磨着是否应该花钱雇个松江府有名的讼师。日后自己地位上去了,终究不能操刀各种文书。更何况一个成熟的讼师,与衙门里的各房胥吏也都熟悉,办事牢靠,比后世的律师作用更大。

据徐盛交代,这回他之所以有把握让徐元佐倒霉,非但是信任了仇老九,也是因为早已经将华亭县的胥吏打点妥当。

胥吏这个阶层是真正做事的阶层。如果说官员掌握着实体权力,那么胥吏所掌握的则是程序权力。在官员强势的时候,完全可以忽略程序上的问题,推行自己的治政理念,但绝大部分的情况下,官员都无法冲破程序的桎梏。

尤其是许多北籍官员被分配到了福建、两广等地为官,别说治政理念,就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自宋以来,被胥吏明刀暗箭打趴下的知县不知凡几。

有道是流水的官员铁打的胥吏。

这些地方公务员不管有没有编制,都是家族世袭,父子兄弟因袭不绝。许多关键程序都掌握在他们手里,换人就有可能导致整个官僚系统的瘫痪。更有些胥吏掌握了真正的统计数据,税收杂役都是他说了算。离开他们,官员最重要的考成部分就无法完成。

这就难怪许多士大夫痛批:天下权柄尽操之于胥吏之手。

从投资的角度而言,投资胥吏要比投资官员收益大得多。不过另一方面,投资胥吏的成本更高,风险更大。

官员即便再没有节操,还要名声——否则会被人不耻,导致无法在官场上混下去。

胥吏则什么都不在乎。见利忘义,贪得无厌,这才是他们的写照。

徐元佐知道自己必然要跟胥吏打交道的,不过却没想过会这么快。更没想到开局有些不利,直接就跟刑房的人对上了。

在他原本的设计之中,借着“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如同藤缠树一般,将徐氏在松江的资源借用过来,利益均沾,这才是最优选择。可惜徐盛那个笨蛋竟然将徐家的家丑宣扬出去。如今人家知道徐家兄弟不和,难免多要点好处。

昨晚的参与者都以为捉了个贼,并不知道徐盛的身份,兴奋了许久。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园子里方才彻底安静下来。徐元佐本想回屋睡一会儿,但是架不住身体太年轻,竟然毫无疲倦的感觉,冷水洗了脸,索性就不睡了。

他看了一些市场调查报告,又忍不住开始考虑该走什么门路去联络本县胥吏。

徐璠的身份太高,肯定是不能做这种事的。

徐诚则是太久没有在松江,恐怕人脉早就断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