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她,但她未喜欢你,在我看来,她拿你当做朋友,可即便这样,你还是甘愿喜欢她,并为她做了不少事,无怨无悔。”洛逸轩将眸光挪向窗外,慢慢道:“你们之间发生过好多事,你伤害过她,就在前不久,你还找她请求原谅,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和她之间有故事……”

“那是我么?”岑洛起身,负手而立,目光亦挪向窗外,喃喃道:“我记不起和她之间的过往,就算记起,以我们目前的境况来说,我和她只能站在对立面。灵月,天下,拥不拥有,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想享受其中的过程,所以,你无需为我担心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洛逸轩没有出声。

“两日后一切就会有结果,而在此之前,我会先除掉她……明晚,就在明晚……”岑洛的声音很轻,似是说给自己听,又似是说给洛逸轩听。

“你说什么?”收回目光,洛逸轩凝向他问。岑洛先是一怔,接着浅浅笑了笑,道:“没什么,你刚醒转需要好好休息,我就不在这打扰了!”一时不察,差点说漏嘴,希望他没听清楚才好,要不然,必会生出这样那样的事端。

两日后一切就会有结果,会除掉她,明晚?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们要……

想到那个可能,洛逸轩只觉刹那间要窒息一般,他咳嗽着,连连咳嗽着,似是要将肝胆咳出才肯罢休似得。

“公子你怎么了?”

林叔和竹芯见岑洛离去,就往屋里走,这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主子咳嗽声不断,吓得彼此对望一眼,步子不由加快。

“我……我无碍……”竭力平复好气息,洛逸轩的嘴角强挤出一抹笑容,吃力地摆摆手。

竹芯眼眶泛红,哽咽道:“公子您身体不好就别想太多事了!”既然阻止不了事态发展,倒不如不去想,远远避开该有多好,心中这么想着,她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公子,您不是喜欢四处游历吗?听林叔说,有好几个地方您很喜欢呢,且在那里各有居舍,要不,婢子和林叔陪您离开郦京,重回故地走走。”

“公子,我觉得竹芯的提议不错,只要您点头,我这就去套车,咱们很快就能动身。”林叔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放松,声音温和,附和道。

洛逸轩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就我的身体状况,你们觉得能行多远?”他望向窗外已然暗下的天色,眸光悲悯,慢慢道:“有些事我不能不做,你们知道么?我从小就渴盼有位兄弟在身边,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读书、习武,如果他是哥哥,那么我偶尔在他面前耍个无赖,你说那该有多好;倘若不是兄长,而是我的弟 弟,我想,我一定会给他做个好榜样,不让他走错路,更会处处护着他,不让他受委屈。”

说着,他静默半晌,方续道:“没想到的是,我心中所想竟然成为了现实。我有兄长,他虽然和我不是很亲近,但我一点都不介意。他是我的兄长,性子是冷了点,但心地不坏,我不想他有事,也不想阿罗,不想母亲有事……可是就算我再不想,又能怎样?父亲为达目的,利用娘,利用我们兄妹三人,我不是傻子,岂会连这都看不出?呵呵……”他笑了,嘴角漾出的笑容苦涩而悲凉,“林叔,你带着竹芯离开灵月吧,去落英谷生活,那里位置隐秘,不会有人能找到你们。若是遇到好的男子,你做主就让竹芯嫁了,这样你老了也有个依靠。”目光收回,落在林叔身上,他一字一句叮嘱道。

“不,婢子哪里也不去,也不要嫁人,婢子要伺候公子一辈子!”竹芯捂嘴,边摇头,边流着泪,低泣道:“公子在哪,婢子就在哪,婢子不要和公子分开!”

林叔眼眶泛红,亦道:“我是不会离开公子的。”

“你们啊!”洛逸轩轻叹口气,“旁人我想为他们寻出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你们怎就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呢!先不说太女,就单凭国师的能力,你觉得一旦他出手,我爹娘他们有胜算的可能吗?一旦他们的计划失败,我洛氏一族,甚至九族都会被女皇降罪,若是一般都罪责倒也没什么,怕就怕……九族皆被诛……”谋反可是重罪,他再不懂灵月律法,也知道犯了此等大罪,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更何况他们还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灵月百姓之事。

假借“神之子”之名,动摇民心,暗中掳青壮年男子,将他们淬炼为毒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恶毒之事,全是出自他们之手,出自与他血脉相连的双亲之手。

“我们不怕,总之公子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林叔决然道。

洛逸轩双眼闭阖,好一会都没说话,良久,他缓缓睁开眼,叹道:“我基本算是个死人了,你们却要为我陪葬,这于我来说是福气,还是罪孽……”林叔低着头,没有言语,就听他虚弱的嗓音又扬起:“林叔,太女就是顾二小姐,这点你是知道的,而大周当年发生的惨事,你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现在给我说说,如果你是她,遭遇那么多苦难,现在晓得仇人是哪个,你会怎么做?”

“公子……”林叔嘴角动了动,抬起头,看向他,却迟迟没有说话。

“如果我是顾二小姐,我想我怕是活不到现在,那时她伤得很重,几乎无药可医治,但她凭着坚强的心志,以及求生的意念,硬是从鬼门关活了过来。”洛逸轩说着,思绪仿若回到那一年,回到救连城姐弟三人那一年,“我那时就想,能让她重新睁开眼,从鬼门关活过来,一方面是她放心不下妹妹和幼弟,但更紧要的一面是仇恨!是仇恨支撑着她活了过来,是仇恨支撑着她逐渐变得强大……”

林叔截断他的话,悲声道:“公子您别说了,就算太女要报仇,可你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会拿您怎样的。当年之事,咱们并不知情,那是大将军一手谋划的,抽个空,你与太女说说,兴许她对夫人也会手下留情。”知道这样说会惹主子不悦,但他就是想把这些话道出。

洛逸轩闻他之言,先是怔了怔,接着道:“你们都回屋歇着吧,我这不用伺候了!”他苍白若纸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起伏,林叔注视着他,嘴角翕动,嗫嚅道:“公子若觉得我说的话不妥,就当我没说过吧!”音落,他转身走向门口。

“去歇着吧,我有事自会唤你们。”转头朝系在床头上的一根绳索看了眼,洛逸轩着竹芯回屋休息。

那根绳索延伸出两个分支,分别通到林叔,竹芯屋里,只要洛逸轩这边有事,拽下绳索,林叔和竹芯屋里便会响起铃铛声。

洛逸轩夜里安寝,不喜屋里有人伺候,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好有事第一时间传唤林叔,竹芯过来。

夜静寂,月清凉,巡逻的御林军侍卫,不时穿梭在各殿宇,宫墙之间。

“我想他们近期恐怕就要大动作了!”连城与皇甫熠坐在主位下属,看向连怡,风清道:“到时宫中的警戒,君父就多费些心神,我呢,就和熠全力对抗大将军和女巫二人。”

风清颔首:“灵山一行,辛苦你和熠亲王了!”连城摇了摇头,微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母皇和君父就唤熠的名好了。”

皇甫熠听她这么说,眸光挪向连怡,风清,淡淡道:“两位是连城的亲人,唤晚辈的名即可。”

连怡,风清互看一眼,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片刻,连怡道:“我和你君父,还有国师商量过,与其等他们出手,倒不如咱们先发制人,你觉得怎样?”柔和的眸光锁在连城的脸儿上,她唇角挂着暖笑,只觉这个女儿怎么看也看不够。

“甚好!”连城稍加琢磨,表示赞同,道:“时间确定了吗?”

风清目光冷静,道:“后天夜里。”

“君父已除去军中的败类,现在他们手中的力量就剩下毒人,若是后天夜里双方交战,那些毒人恐怕都得死!”连城说着,眉儿不由拧在一起。

“君父还是希望你视情况而定。”提出这样的要求,风清觉得有些难为连城,但他这也是没有法子,总不能因为要除去那两人及同党,置那些本就遭受伤害的百姓于不顾。

连城沉默,好一会方道:“我尽量!”

“洛翱在军中的势力我是设法铲除了,现在军中领兵的都是我原来的老部下,但咱们不能低估洛翱的实力,他或许在暗中还培养着除毒人以外的其他力量,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嗯。”连城应声,忽然间她似是想到什么,问:“国师最近好吗?”

从灵山回郦京途中,连城自然发现周围气象有变,人们好似不再死气沉沉,个个脸上洋溢着生机,就像是久逢甘露,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喜意。

不用深想,她都知由有此变化,与君奕脱不开关系,也只有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大面积祛除那些受“神之子”迫 害之人眉心所聚集的黑气,可这样一来,他定是消耗不少灵力。

他,还好么?

“国师……国师他没事,你不用担心!”为了灵月,那人做出的牺牲实在不小,连怡浅声说了句,不由回想到君奕前晚叮嘱她的话——别把我的情况告诉她!

说这话时,他神态柔和,好似那个她是他的爱人一般。

这无疑令她心中一紧,国师喜欢钰儿,他口中的她,一定指的就是钰儿,可是他们认识没多长时间啊?

或许看出她心中的疑惑,他讲了一个很久远,很凄美,很感人的爱情故事,听完,她知道了一件事,她的钰儿是月神转世,是他挚爱的女子……

然,造化弄人,历经近千年,他和钰儿终有缘无分。

他即将离开这里,但在离开前,他要助心爱的女子一臂之力,除去那俩祸患。

他要她保密,要她别将这件事告诉他心爱的女子,告诉钰儿知晓。

没错,君奕是在前晚将自己的故事有说给连怡听,可是有关连城的事,他却是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