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顾祁方点头,嘶哑低沉的声音缓缓扬起:“信她,大哥也信你二姐,信她的医术,信她和骏儿都不会有事。”

顾宁凝望他微微笑了笑:“那大哥就别再多想了!”

“嗯。”轻颔首,顾祁应了声。

夜幕落下,连城坐在顾骏床边,眉眼间皆是倦意,但她强打起精神,柔和的眸子落在顾骏熟睡的小脸儿上,轻声道:“骏儿,你身上的痘疮就快要好了,二姐希望你经历这次的劫难后,能变得坚强起来,知道么?以前的你又聪明又勇敢,二姐好想看到那时候的你。”说着,她起身从桌上端过一杯温水,返回床边,扶顾骏靠在自己怀里,一小勺,一小勺地慢慢往小家伙嘴里喂,“喝些水你嗓子就会舒服些,这几天每日给你喂药,二姐还专门在里面加了助你嗓音恢复好的药材,等你醒过来,一定要记得第一个唤二姐,让二姐听听我们骏儿欢快好听的声音。”

烛光摇曳,顾骏的长睫微微轻颤了下,但闭阖的双眼并未睁开。

他已然退烧,却仍旧沉睡着。

喂顾骏喝了半杯水,连城将其轻放回枕上,拿起帕子轻拭着他嘴角的水渍,唇角勾起抹温暖的笑,缓缓道:“二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讲你最喜欢听的故事……”清越柔和的声音在屋里悠悠飘荡着,当陆随云落在顾骏住的厢房外时,一颗心“怦怦怦……”地连跳数下。

她没事,她好着呢,这几日在京外找牛痘,他时刻都在担心她的安危,生怕她染上那不治之症,从而有性命不保。

“骏儿,迪迦是不是很厉害啊?他很勇敢,为了保护地球上的人类,尽管有被怪兽打得趴下,但他不屈不挠地又站起,最终将那些侵犯地球,残害人类的怪兽全一个个消灭了掉。你是男子汉,也要向像迪迦一样,不能因为先前遇到的那些事,就怕的不敢开口说话,不敢和人接触。等你好起来后,二姐会教你武功,让你慢慢变得强大,只有我们强大了,才不怕坏人欺辱。”

轻叹口气,连城屈指捏了捏眉心:“好好睡一觉,二姐就在屋里,哪儿也不去。”站起身,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要坐到桌旁的椅上,忽然看到窗外有一抹颀长的身影在那站着,于是出言问道:“找到牛痘了?”

“找到了。”陆随云启用密术回她。

连城思索片刻,淡淡道:“你放在窗台上就好。”微微顿了顿,她续道:“辛苦你了!”

“我还好,你呢?”陆随云想推开窗,却在想起连城之前说与他的话,抬起的手终还是落在了身侧。

他不是担心自己会被感染上那不治之症,而是不想让连城心生恼意,觉得他全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我没事。”连城静默,半晌后,浅声道:“你可以走了。”

陆随云身形未动,目中神光闪动,传音于连城,“多注意休息。”

“你为什么如此关心我?”连城突然问。陆随云身子一震,没有即刻回她,就听屋里的人儿又道:“你是我认识的人吗?若是,为何我没有印象?”

是他伪装得太好了么?

以至于她识别不出信阳侯府的陆大公子,她嘴里的陆大哥,就是此刻与她说话的墨衫人?

亦或是在她心里,另一个他并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所以她才不知陆大公子就是他?

后者,应该是后者,她对陆大公子,也就是对另一个他只是因其兄长之故,才那般有礼的待他,称呼他一声陆大哥。

别的什么,怕是一点都没有。

嘴角掀起一丝苦笑,陆随云将包着牛痘的纸包放在窗台上,“我认识你,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我是哪个。保重!”转身,他提气倏然凌空而起,踪迹全无。

什么意思?他所言是何意?

他认识她,还说什么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他是哪个?

莫名其妙!

摇摇头,连城坐在椅上,手拄下巴,不知又开始寻思起了什么。

其实,她平常只要稍微在陆随云身上用些心,再结合墨衫人前几日被她用竹哨唤来,目中流露出的那抹担心,及淡淡的痛色,她应该不难猜出他们是同一个人。

奈何她没有。

正如陆随云心中想的那样,她对他的好,有多半是因他是顾祁儿时的好友,还有部分原因是连城打心底欣赏那温润如玉,风华出众的他。

但也仅限于欣赏,陆随云能感知到连城未对她动情,而连城自个更是连想都没想过男女间那个“情”字!

晃眼又是三日时间过去,小顾骏身上的痘疮已基本痊愈,也不知是他贪睡,还是怎么的,却迟迟没醒过来。连城为其仔细检查了下身体,发现体征各方面都好着,便也没怎么担心。期间,她有着顾宁按着她之前写在纸上的法子,给院里的下人分批种下牛痘。

就是顾宁自个,还有顾祁,连城要求他们也要接种。

种牛痘可以预防痘疮,前世,那可是先辈有过明确检验的,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而顾宁今个午后回给她的话中,也证明了种牛痘没闹出什么乱子。

下人们起初虽有些害怕,可看到主子先种了,且这么做也是为他们好,便放下心排着队,分批种下牛痘。

日夜交替,自种下那日,到今天,有的人是一点不良的反应都没有,有的人只是有些轻微的发热,再无其他不适的症状。

连城在听完顾宁的话后,长长舒了口气。

她不是想做什么救世主,也不想名扬天下,她只是不想主院中的下人,由于小顾骏的原因,染上痘疮从而丢掉性命。

否则,她大可将种牛痘能预防痘疮这么个法子,经杜院首验证,再转呈给宫中的皇帝,而非用一个条件让陆随云去找牛痘,并要求其不能告诉外人。

皇甫熠这几日一直在任伯床边守着,因此不知连城这边发生的事。

“爷,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要不你今晚好好休息一宿,我在这看顾任伯。”朝窗外逐渐暗下的天色看了眼,离涵低声劝皇甫熠。

主子这是怎么了?就算任伯十多年待他如亲子一般,但他这几日所做的一切足够回报任伯了!且任伯已无生命之忧,他却日夜守在床边,累了就靠着椅子眯会眼,醒了就唤下人端汤药过来,亲手喂任伯服下,他难道忘记了他尊贵的身份?忘记他是这大周的熠亲王,为个老仆竟屈尊降贵到如此地步。

离涵想不通,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任伯前日醒来不到一个时辰又睡了过去,我担心他。”皱眉凝望着任伯略带了丝血色的面容,皇甫熠声音略显沙哑道。

唇角微抿,离涵担心道:“可你这样身子会吃不消的。”

“没事,我好着呢!”皇甫熠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宁远侯府那边这几日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离涵道:“很安静,安静得近乎出奇。”

“很安静?”星眸微闪,皇甫熠若有所思道:“不该呀,以顾二的脾性,宁远侯府不该没一点动静啊?”她那么紧张幼弟,没理由不在府里找出谋害小家伙的凶手,思绪运转,皇甫熠起身,只觉顷刻间想连城得紧,想看到她清秀的脸儿,看到那脸儿上的一对梨涡,看到她对他瞪眼,凶巴巴的样子,心又微微痛起来了,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想起她,一对她动情,心就微微感到刺痛。

“爷你怎么了?”

见皇甫熠手按胸口,满是胡茬的脸上微显苍白,他不由问道。

“无碍。”摇摇头,皇甫熠行至桌前,缓缓在椅上落座,“我给顾二写封信,你给她送过去。”在意她,喜欢她,就让她知道,这是任伯说的,也是他未来要做的,他是在意她的,是喜欢她的,那么他就要她从新认识自己,从而接受他,有朝一日嫁给他为妻,唯一的妻。

他要将这些都写在信中,要她看到,要她明白他的心。

皇甫熠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执起墨笔,轻落到洁白的纸上,可他手中动作一滞,眉头微皱,要怎么称呼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