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等一下马上吃早饭了,吃饭的时候你坐到最后面靠近铁门那里,负责往里面传饭菜,阿力在你对面,他会教你怎么做。”说完,老海喊了一句:“阿力!”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红马甲跑了过来。

“阿力,从今天早饭开始你教他,他叫王辉,教王辉传饭传菜,饭后教他洗饭板和餐具。”老海吩咐道。

“知道了,海叔!王辉,你先跟我过来!”阿力是个矮胖的小伙子,他把我带到了铁门旁。

早饭在七点准时送到,看守所里的时间要求非常严格,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开早饭、八点静坐反省(里面叫做开排头)到十一点休息半小时,十一点半开中饭,十二点午睡到一点,一点半再开排头,到下午四点半,五点钟开晚饭,晚上自由活动,九点睡觉。

早饭是白面馒头和稀饭咸菜,我和阿力两个对面蹲在铁门前,其他人在我俩的身旁依次向对面铁栅栏的方向蹲成两排,最前面就是排头宋奇、二号位老海和三号位孙飞,四号位是个小孩,他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就混到前面去了呐?

铁门的下面的铁栏间距稍宽一点,饭菜就从这里传递进来。外面走廊里传来了推车的声音,听说话的声音,送饭的是从前面的房间向后面按顺序推送的,我们的十一号监房比较靠后了,整条走廊一共十六个监房,算是一个监区,因为在二楼,简称“二区”。

“妈妈的,今天又是徽巴送饭!”阿力听了一会儿前面的声音抱怨道。

徽巴,是上海人对安徽人的蔑称,上海人对上海以外其他地方的人都叫“巴子”,就是乡巴佬的意思,就像广州人把广州以外的地方都称作北方一样,但是上海人口中的“巴子”就有了一些贬低和骂人的味道了。

记得北京的一哥们儿到了上海市,上海人背后叫他巴子被他听见了,就分辨说,我是北京的,是北京市里人,上海人就说,啊,那是京巴了!北京人叫京巴,台湾来的就叫台巴子,安徽人当然就是徽巴了。

看守所里面送饭的和在外面走廊和院子里打扫卫生的都是已决犯,已决犯的意思就是已经判决了的犯人,上海看守所规定,法院判决刑期在一年半以下的可以在看守所服刑,一年半以上的一般必须送监狱执行了。像送饭的两个“徽巴”就是已决犯,而且刑期都在一年半之内的,就留在看守所干点零活就算服刑改造了,总比去监狱服刑要舒服一些。

我们这个第二看守所的四楼就是已决犯监区,只要法院判决书一下来,就马上从二楼和三楼转到上面去,刑期在一年半以上的就要等待分批转到监狱去,一年半以下刑期,或者余刑不满一年半的就都可以留在四楼,平时在管教干警的带领下参加一些简单的劳动,比如到二楼、三楼送饭和打扫卫生。

在里面每人都得买两个塑料的圆饭盒,刚一进来的时候盖子会联系嫌疑犯的家里人往看守所给存些钱,里面叫做“大帐”,然后所有的生活日常用品就都从个人的大帐里面扣除相应的金额。

我被抓的时候身上有好多钱,当然不是受害人的,受害人的钱我们当时一分钱都没来得及拿。身上的几千块现金,还有几张卡,卡里大概还有十几万,所以我的大帐一直都不缺钱。

从牢狱里走了一回才知道,里面更需要钱!有钱的就叫“大户”,别的犯人就高看你一眼,没钱的就叫“三无”,就是“扶贫”的对象,也是最底层的犯人,这个世界原来躲到哪里都一样,到什么时候都离不开钞票!

现在我和阿力的任务就是把房间里十六个人的塑料饭盒全部集中到铁门口,准备接饭。

两个徽巴终于把饭车推倒我们监房的门口了。

“呦喝!来了新户头了!动作快点!”接着就是“当当”两声铁饭勺敲在铁门栏杆上的声音,冷不丁吓了我一大跳。

阿力连忙陪上笑脸,笑嘻嘻地说:“两位阿爹,辛苦辛苦!”说着示意我快点递饭盒,于是我就像机器人一样把一摞饭盒一个一个递到下面的栅栏空里,递一个外面就丢一个馒头进来,我接过来就得马上往后传,然后紧着再递一个,周而复始,很快十六个馒头传了进来,与此同时,阿力那边在传稀饭,也是一个一个的饭盒传递,外面一个犯人拿一个大勺子在大桶里一勺一勺地往里面的饭盒里倒,一勺一饭盒,谁也不多谁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