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宫中放人,还是有消息泄露出去了。

本来也是,这样大的一件事,上上下下牵扯的人又多,怎么可能无声无息?

宫里顿时就象一锅煮开的水,盖着盖子看不见什么,可是盖子之下却是水花沸腾,都快要爆开了。

放出宫这事,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有好些正是花样年纪的宫人自然想趁这个时候出宫,手里多少攒了一点体己,在宫里又多少学了不少本事,出宫了不怕嫁不出去,说不定大多数人还要高看一眼。

想出宫的人不管什么身份,总归都是有着落的。但也有不想出宫的人。与宫人不同,太监有许多都是无家可归。想也知道,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割一刀进宫做太监?在宫里头一样当差,都少了那玩意儿谁也别看不起谁,可是出去怎么办?

高婕妤也听说了这消息,并且给她递消息的人说,这一回她这里起码要裁汰一半的人。

高婕妤硬忍着怒气,手紧紧掐着掌心。

她就知道。

什么体恤这些宫人骨肉分离,削减用度等等这些都是借口,皇上真正的意思就是要把她们这些人的臂膀一一斩断。

陈婕妤中毒这事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宫里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陈婕妤正得宠的时候都没有人去毒害她,现在她都失宠经年,谁还那么不开眼的对她下毒?想也知道陈婕妤这是运气不好,下毒的人肯定瞄准的是贵妃,陈婕妤只是误中副车而已。

想到宴席上陈婕妤给贵妃斟的那杯酒,高婕妤不无恶意的想,说不定那毒还是陈婕妤自己下的呢。不过高婕妤也知道这不可能。要是陈婕妤自己下的毒,她怎么傻也不能把酒喝下去啊,随便找个理由,或是把杯子失手跌了,或是喝到嘴里不咽下去过后吐出来,办法多的是。

高婕妤想到另一件事,顿时坐立难安,将身边的人都支出去只留下了丹霞一个,小声问她:“皇上会不会在怀疑下毒的人是我?”

丹霞吃了一惊:“主子怎么会这样想?”

“不然的话,皇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要裁人?而且咱们宫里一下子就要裁这么多?”

丹霞摇了摇头:“主子别想多了。皇上是圣明之君,不会轻易被蒙蔽,更不会妄加猜疑。主子您往前想想,从您侍奉皇上到如今,皇上有没有做过冤屈无辜的事?哪怕是当年太后和皇后在宫里横行无忌的时候?”

高婕妤摇了摇头。

她是打那时候实实在在经历过来的,皇上的品行确实无可指摘,这一点高婕妤不得不承认。

“那裁人……”

“又不单是咱们裁。”丹霞说:“别的地方也裁了不少,奴婢还听说,慎妃和谨妃那里也没少削减人手。其实这裁人也不是没好处,主子试着从另一头想想,咱们这宫里多半也被人掺了不少沙子,陈婕妤那里要不出内鬼才怪了呢,这次听说连永安宫都要裁几个。趁着这个机会,主子不妨把住信不过的,用着不顺手的,都给清出去。”

高婕妤眼睛一亮:“内宫监的人能愿意吗?他们可说的是按年纪来裁减的。”

“主子这话说的,虽然说要按年纪来,可宫规之外还有人情啊。比如主子体恤谁家中不易,开恩提前放了,内宫监难道会肯多留不成?奴婢论年纪是算不上够放出去的,咱们宫里也没有几个年纪很大的,主子趁这个机会赶紧适度一下,看看想留谁不想留谁吧。”

高婕妤深以为然,一面点头一面思忖,忽然问了丹霞一句:“丹霞,你想不想出宫?”

丹霞愣了一下。

她想吗?

想过的,当然想过。可是她也知道高婕妤不会放她走的。心腹心腹,这是多么要紧的位置,假如高婕妤把她放走了,谁能顶替她的位置呢?而且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谁能坦露心腹与别人?

她不可能离开宫中的,丹霞早就知道了。有的路迈出第一步就不能回头了,明知道前面是个什么结果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有些苦涩的笑了:“主子明知故问。奴婢家里早就没人了,遭灾之后被转卖后来才进的宫,连老家在哪儿都不记得,出去了又能怎样呢?”

高婕妤一时间对丹霞也有些感同身受。她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何况丹霞只是个宫女?但随即这一丝恻隐之心就被其他事冲的七零八落无影无踪了。

眼下要紧的是看看哪些人堪用,哪些人不堪用甚至别有异心。丹霞说的没错,趁这个机会把一些不得用或是信不过的人都撵出去。虽然裁了人必然会有诸多不便,可是同陈婕妤遇到的这一回毒酒的事情相比,到底还是自己的安危才最要紧。

要不清理清理,只怕下回喝毒酒的人就要变成自己了。

不是自己,不是陈婕妤,下毒的人应该就在谨妃、慎妃两之中吧?

谨妃太蠢,可慎妃……

高婕妤的心怦怦的跳的很急。

是慎妃吧?下毒的人应该是她吧?

要搁在以前高婕妤一定不会这样猜想,可是现在不同了。慎妃已经不过去那个沉默寡言凡事忍气吞声的模样了,她以前的样子八成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晋封为妃,自然不必再忍。既然一个人能假装这么多年,这心计城府一定不简单。

更何况她想抚养玉瑶公主,盘算的事却因为贵妃三番两次的落空。如果除去贵妃,岂不是再没人可挡她的道了?谨妃是个没脑子的,收拾她更不在话下。

高婕妤想着想着突然间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