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心紧紧盯着景博渊的眼睛,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的弧度,“医生说我怀孕了。”

景博渊替她擦泪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

“你说什么?”

叶倾心离他很近,清楚地看见他瞳仁的细微变化,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有些不满他的反应,她得知自己怀孕,激动得不能自己,这个男人竟这般淡定。

想着,她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道:“医生说我怀孕了。”

景博渊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倾心皱起眉,嘴巴无意识噘起来,从病历本子的夹缝里抽出B超单递过去,抛出重磅炸弹般的消息。

“你看,有三个孕囊,医生说宝宝发育不出意外,会是三胞胎——”

B超单扇形的灰白影像里,可见三个大小不一、形状不完全相同的椭圆形黑点,整齐地排列成一列。

话音未落,叶倾心被一道蛮力带着撞进一具厚实的怀抱。

抱着她的胳膊很紧,勒得她肺里的空气都跑出来,她有瞬间的窒息感。

她的耳朵贴在男人的胸口,那里面的心跳,迅猛而热烈,一声声‘轰隆’如同惊雷一般传进她的耳眼里,穿透血脉,钻进心脏里,神奇地引导着她的心脏,渐渐与他同频跳动。

叶倾心愣了一阵,忽地笑起来。

嘴角上扬着,眼眶却再次滚出眼泪,她说:“你干什么呢,勒得我很难受。”

景博渊放开她,两手伸进她的腋下,抱小孩似的轻轻一提,将她从副驾驶提到自己大腿上,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她。

叶倾心看着男人依旧没有太大表情的那张脸,可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分明染着喜悦,他热烈且快速的心跳,在昭示着他此时的激动。

男人的大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轻轻地搭在她的肚子上。

这个男人一向如此,任何情绪都显得不动声色,上一次怀孕,他也是这般冷静淡然,只是她从检查床上下来时他给的拥抱,走路时他无意识将她护在怀里的动作,在母亲的葬礼上,他替她做了所有本该她来做的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他对她和孩子的在意。

“博渊,医生说,我这是先兆性流产,可大可小,让我们以后都不要同房。”

“好。”

“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

“你喜欢女孩,要有一个是小姑娘,奶奶想要抱重孙子,再有一个是男孩,剩下的那个……就随便吧,男女都一样,是不是?”

“是。”

“你说,奶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很高兴?”

“会。”

“爷爷会不会高兴?”

“会。”

“那你高兴吗?”

默了片刻,景博渊沉稳回答:“嗯。”

叶倾心趴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我也很高兴,我们有孩子了。”顿了下,她强调:“我们的孩子,亲生的。”

景博渊听着她充满孩子气的话,紧了紧抱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唤她:“心心。”

“嗯。”

“谢谢。”

叶倾心听懂他这两个字所表达的含义,抬起头,两眼水汪汪且亮晶晶地仰望着男人的眼睛,“为你生孩子,我很乐意。”

话落,景博渊低头吻上她的唇瓣,轻吮慢吸,温柔缠绵。

机械的手机震动忽然响。

景博渊从叶倾心唇边抽离,掏出手机看了下来电,没有直接接听,而是有所避讳似的下车才接听。

叶倾心倒也不在意,回到副驾驶坐着,透过暗色的窗玻璃看向站在外面接电话的一抹影子,虽然只看见男人的半截衣服,却依旧让人心动。

喜欢一个人,你会喜欢有关于他的全部。

景博渊举着手机,里面传过来的是一道陌生男音:“景先生,我刚打探出来,景太太怀了三胞胎,恭喜景先生。”

在景博渊打电话给叶倾心之前,他已经接到这个陌生男音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叶倾心去医院看了妇科,然后坐在医院里哭。

当时正是看病高峰期,诊室和B超室患者应接不暇,有些事不方便做,那边的人又怕一转眼叶倾心从眼皮子底下消失或出事,便没能及时弄清楚叶倾心究竟为什么情绪那般激烈。

直到景博渊出现,那边的人才敢离开一下。

只是等那边的人递过来这消息,景博渊早已经知道了。

景博渊淡淡地“嗯”了一声,掐断通话。

回到车里,叶倾心正捧着手机,两眼还是红红的,隐约有晶莹的液体在里面反光,睫毛也湿湿的,景博渊关上车门,伸手轻柔地擦干净她的眼睛,收回手时,顺势拿走她手里的手机。

叶倾心两手一空,撅了撅嘴,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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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心想到中午12点15分的飞机,问道:“我们现在回酒店拿行李去机场吗?”

景博渊边启动车子,边道:“不着急回去。”

叶倾心一愣,“什么意思?今天不回去吗?”

景博渊:“换一家医院检查。”

“你是担心我先兆性流产的事?”叶倾心问。

景博渊没有否认。

叶倾心想到那两个说话模棱两可的医生,也有些不确定孩子到底会不会有问题。

现在的医生为了规避责任,对患者说话总喜欢采取这样含糊不清的方式,不把话说死,万一日后出现什么问题,也好推卸责任。

叶倾心给张涵涵打电话,让她自己去机场,张涵涵也没有问为什么,很爽快地应下了。

车子在他们下榻的酒店门口停下。

不等叶倾心问什么,景博渊说:“先吃饭。”

叶倾心看了眼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头,又看了眼景博渊,抿着唇笑了下,跟着他下车。

进了包厢,景博渊等叶倾心点完,补充着要了份动物肝脏和鱼,外加一份水果沙拉,都是适合孕妇吃的食物。

等餐的时候,她上了趟卫生间。

之前做B超憋得小腹酸胀,后来知道自己怀孕,一时激动,都忘了上厕所。

景博渊跟她一起,她上厕所,他就在卫生间外面等着。

叶倾心出来,看见站在对面墙边的男人嘴里叼着未点燃的烟,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刚刚在讲电话。

最近,景博渊抽烟的次数在不断减少,身上的烟味也没有他们重新在一起时重了。

看见她出来,他从嘴里拿走烟,顺手丢进垃圾桶。

“烟瘾犯了?是不是很难受?”叶倾心问他。

景博渊上前两步将她搂进怀里,带着她往回走,说:“还好。”

两人快要进了包厢,电梯的方向过来一行人,为首的是古娇,其余的十来个人,叶倾心觉得有些面熟。

仔细一思索,似乎是复赛成衣秀观众席坐第一排的其中几个人。

叶倾心不大认识,只知道不是重量级买手,就是比较有名的时尚杂志主编或者粉丝过六位数的时尚博主。

古娇作为参赛者,跟这些人混在一处是什么用意,即便叶倾心不了解其中的潜规则,但隐约也有些明白。

看见叶倾心,古娇的面色滑过一抹不自然,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常,装作不认识一般,和身后一行人走向过道另一侧的包厢。

眼瞧着两帮人就要擦肩而过,其中一个穿银灰色皮草、化着时尚精致妆容的西方女人看着叶倾心停下脚步,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说:“我记得你,你叫叶倾心,你好,我叫琪娅拉,我很喜欢你的设计。”

外国人普遍性子直,不懂矜持,也不懂迂回,她被古娇邀请来,却当着古娇的面说喜欢古娇的竞争对手的设计,这让古娇情何以堪。

叶倾心看了眼变了脸色的古娇,微笑着对琪娅拉道:“谢谢你的喜欢。”

琪娅拉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叶倾心,道:“这是我的……呃……”

她中文实在不怎么样,收到后来说不下去了,后面说了一长串叶倾心听不懂的话。

叶倾心双手将她的名片接过来,听不懂她说什么,只好不停地微笑,表现得还算得体,最后琪娅拉笑着跟叶倾心挥了挥手。

回到包厢。

“博渊,你刚刚有没有听懂那个琪娅拉说的什么?”叶倾心问景博渊,她之前经常听见他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讲电话,能听懂琪娅拉的话也说不定。

景博渊边帮她把餐巾铺在大腿上,边回:“她说名片上有她电话,让你以后举办时装秀,一定要通知她前来观看。”顿了一下,他补充一句:“她是米兰人。”

“你认识她?”

“不。”景博渊淡淡地回:“她说的是米兰语,意大利的一种方言,应该自小在米兰长大。”

叶倾心有些惊讶地看着景博渊,“外国方言你也能听得懂?”

景博渊:“听懂一点。”

叶倾心:“……”

菜陆续上齐,景博渊没有让叶倾心吃太多,吃完饭带她回房间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快一点的时候,又带她去了另一家医院。

到的时候,罗封和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在门诊楼大门口等着两人。

此时正是休息时间,医院里没几个人在,显得很安静,叶倾心看了眼那位女医生,心里揣测这估计是景博渊动用了什么关系请到的专家。

对有钱人来说,医生是没有休息时间的。

“景总,景太太。”罗封和女医生同时问候。

景博渊朝两人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刻意端着老板的架子,却依旧给人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倒是叶倾心,微笑着对两人说了句:“辛苦两位。”给两人邻家女孩般的亲近感,那女医生原本在景博渊面前的拘束感,稍稍缓了些。

女医生先带叶倾心去做抽血检查,抽血站的小护士早就在那里等着,抽了血,女医生带她去B超室。

叶倾心吃完午饭到现在一直没有上厕所,在B超室外喝了两杯水,小腹很快有了感觉。

在他们来前,罗封已经将叶倾心的情况详细告诉女医生,包括当初苏医生的诊断。

检查之后,女医生说:“景太太子宫内膜薄厚均匀,厚度正常,内环境良好,处在适合受精卵着床的状态。”

“流产是会给子宫带来一定程度的损伤,不过,除非损伤特别严重,后期没有恢复的可能性,才会造成不孕,景太太的情况,当初的损伤应该不是很严重,而且后期恢复得也不错。”

女医生没有说一句苏医生的不好,可潜藏的意思,叶倾心听得很明白。

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苏医生却说她不能再生,其中只怕有什么猫腻。

“那孩子呢,我肚子有时会痛,腰也会酸,有两次我在裤子上发现暗红色的血迹。”叶倾心暂时摒弃有关苏医生的事,转而问了当下最关心的话。

大约是碍于景博渊的压力,女医生没有像早上那两个医生那样模棱两可地回答,事无巨细地道:“景太太现在怀孕43天,三个孕囊都已经检测出胚芽,暂不见胎心,等会儿孕酮检测出来看在不在正常值范围内,如果在,便没什么大问题,七天之后再检查一次,到时候顺利出现胎心,就基本没有问题了。”

“具体胎儿发育有没有缺陷,要等三个月之后才能检测出来。”

“至于景太太为何出现先兆性流产,这个因素有很多,除了一些疾病,吸烟喝酒,营养不良,情绪波动较大,腹部受到撞击,过度劳累,过度性行为,都会导致先兆性流产,景太太注意一下之前是不是存在我刚刚说的那些情况,如果有,以后尽量避免。”

女医生的话像是在对叶倾心说,又像在对景博渊说。

叶倾心忍不住脸红,看了眼站在床边帮她清理肚子上的耦合剂的景博渊,细细一想,似乎是他们最后一次亲热之后,她肚子开始出现不适。

那一次,有些激烈。

叶倾心整理好衣服,抽血站的小护士送来验血结果。

女医生接过来看了下,道:“孕酮和hcg都正常,景太太放宽心,我去给你拿些叶酸和安胎药,回去按时吃。”

叶倾心笑,“谢谢医生。”

“不客气。”

从医院出来,阳光很好,风很大,有些刺骨的冷,景博渊手里拎着装药的袋子,帮叶倾心紧了紧脖子里的围巾,将她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然后揽住她的肩朝停车场走过去。

回去的车是罗封开的。

坐在车里,景博渊的胳膊还搂在她的肩上,叶倾心也没客气,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摸着肚子,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心情安宁又舒畅。

想到苏医生说她不能生,之前的女医生却说她的身体根本没有问题,她抬头看向景博渊,“博渊,你说当初苏医生是误诊了吗?可是程医生不是说过她是京和医院妇产科最好的医生吗?还说她在业内很有名气……”

京和医院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医院,最好医院的最好医生,做出的诊断比一般医生更具权威性和说服力,也正是因为如此,叶倾心没想过要去别的医院检查。

如果当初她去别的医院做检查,查出她身体没有问题,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会有,奶奶也不会因为她和景博渊的事而病倒。

是误诊了吗?还是……

不知为何,叶倾心想着,心头竟生出一抹慌促的感觉。

“这些你不需要管。”叶倾心脑中的念头还没转完,耳边响起景博渊沉稳有力的男性嗓音,“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其他事交给我处理。”

叶倾心盯着景博渊漆黑的瞳仁看了几秒,笑着倒进他的怀里,手指揪住他的大衣衣襟,顺从道:“好。”

罗封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男人的高大刚毅和小姑娘的娇小柔软交融在一起,画面美好。

回到酒店房间,叶倾心迫不及待冲进卫生间,景博渊见她火急火燎的模样,下意识出声提醒:“小心点。”

叶倾心出来,景博渊已经帮她倒好水,还帮她把药片按医嘱取好,送到她面前,“把药吃了。”

看着他只差喂到她嘴里的细致体贴,她笑了下,伸手把药接过来,混着水咽下去。

中午她没有吃上午医生开的药,不过下午开的药和上午买的药差不多,就是牌子不一样。

吃完药,叶倾心从行李箱里拿出电脑,想看一下有没有新来的要求改设计稿的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