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淮走到余罪面前时,伸着手问好,自我介绍着。一听是省厅来人,再一听专程找余罪来了,哟,昔日的众兄弟推着他,反正他留着也不好好干活。

众人留给了余罪和史清淮一个独处的时间,史清淮回头看这热闹的场面,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随意地问了句:“余罪,这是你在反扒队的同事?”

“嗯,对,差不多都是,没什么干的,就倒腾起粮食来了。”余罪拍拍身上沾的白灰,回答道。

“他们……曾经都是……警察?”史清淮看着这些搬运工,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那高个子的,关琦山,协警里唯一受过市局表彰的,干了八年;车上卸货的,大毛,反扒队干了六年,受过三次伤……进门那个,洋姜,在反扒队也干了四年多……”余罪介绍着,去日已久,已经没有那种怨念了。

不过史清淮心里却更堵了,他看着这些曾经的同行,就即便身边这位在籍的警察,他也无从评价其是高尚还是无耻,毕竟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这是一种倔强的生存方式,哪怕重新回到一无所有。

余罪,余罪……史清淮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看了看身侧的本人,他暗暗感慨着,以此为名的,何罪之有?未有此名的,余罪何其多也!

“我的来意就不多说了……其实我很荣幸能和你站到一起说话啊,不是谁都上得了刑侦论坛的。”史清淮转着话题,不无恭维地道。

“您别寒碜我,您在讲台上的时候,我还是学员呢。”余罪笑了笑。

“那这样,我也当过你的听众,扯平了……看来咱们有基础,那样对话就简单多了,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拒绝这个计划吗?”史清淮关切地问。

“我没法答应啊,你要求的是高智商、高学历、高起点,我就没一项合格,进去那不让人笑话吗?再说了,我现在真不想接触刑警这一块了。”余罪道,稍稍露了点难色,他不确定面前是不是一个该抓住的机会。

人总是有点想法的,有想法也许就拧住了,毕竟还是个二十多的小伙,这一点许平秋看得很透彻,当他的拼命和努力连起码的肯定也得不到时,不可能没有怨气。

此时需要一个让他把气泄出来的机会,而给他机会的人,绝对不能是许平秋本人,看来这一点很准确。史清淮暗笑了笑,正色道:“这不是普通的刑警,不会让你们直接接触嫌疑人,更多是从动机、诱因、行为等方面,替外勤们指明方向,找到线索,所以,它的危险系数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我知道。”余罪道。

“如果在待遇上担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是直接被总队要回去的,很快就可以转正……即便你不参加集训,在总队也会有你的位置。你的情况有点特殊,可能没机会到其他警种上,毕竟是走上刑侦论坛的人,真要把你放到所里查户口,难道你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史清淮笑道。

这个赞扬听得余罪恬然一笑,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讪讪无语,像在思忖着什么,像等待了很久后突然得到一个期待的东西时,又觉得有点惶恐。

说到这儿,连史清淮也觉得许平秋用心良苦了,他劝慰道:“你不会还对许处有成见吧?”

“我,怎么可能?级别差太远了吧?”余罪笑道。

“你的事我知道一点儿,许处其实很关注你,你的事是他亲自办的,这个计划也是他首肯的,我们还真缺一位有大量实践经验的警员,为什么不试试呢?”史清淮道,停下来了,看着余罪,把详细的资料给了余罪,等着他在路灯下翻阅。

“你的计划里有一个缺陷。”余罪正色道。

“是吗?说来听听。”史清淮异样了。

“你没有考虑到人的因素。这样说吧,一个犯罪团伙里,如果是两个人作案,默契度相对容易。三个人就难了,四个五个就难上加难了,所以稍大点儿的团伙都是层叠式的,也就是说,主谋藏得最深,中间层稍浅,暴露在外的都是底层……你的想法很好,用各专业的精英组成一个小组,凿穿犯罪组织的核心。是这样吗?”

余罪问,史清淮点头时,他反问道:“可是你只顾考虑对手,没考虑自身啊,既然都是各领域精英,你指望他们服从谁?更别说数个乃至更多的精英,能在行动中达成默契了……默契很重要,没这东西会要命的。”

余罪说得可是深有体会了,当初沪城抓捕,大家稍微训练有素一点都不会出那么大娄子了。

史清淮愣了下,这正是许平秋担心的事啊,却不料余罪说的和他如出一辙。这回他倒觉得是自己眼拙了,有这种眼光的人,本身就比其他人高出一筹来。

“还有,既然要打击犯罪,那你首先得了解它,你不至于去找各领域里和犯罪打过交道的精英吧?真有这种人,恐怕他自己就有问题。”余罪笑了,看着史清淮的书生意气,似乎能推测到这个计划流产的结果。

“很好,你说得很好,这恰恰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否则就是方案,而不是计划了。”史清淮慢慢地开口了,好奇地打量着余罪,直接问,“那看来我们应该有共同语言,之前总不至于拒我于千里之外吧?”

“你在试探我的态度,不会介意我也试探一下你的态度吧?”余罪道,左右顾盼着,像是在找什么。

“结果呢?”史清淮问。

“你带来的消息就是结果嘛……三个月体能适应训练,三个月模拟训练,半年以内,不参加实战,一年之内,只限于参与实战观摩,一年后尝试性实战,如果效果不理想,直接解散。也就是说,有一年的时间几乎是空闲的……对我这号没地方去的人,这样的条件再不去就是傻瓜了。”余罪笑了。那副奸诈的表情,让史清淮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也许这家伙就是想以这种态度来要挟上面呢。

奇怪了,还偏偏有人买他的账,邵万戈、苗奇、禁毒局的,包括许平秋似乎都对这个人感兴趣。

“如果我不来,你就搁这儿待着?”史清淮异样地问。

“你不来,也会有混吃等死的地方。”余罪无所谓地道。

“哦,那意思是,我给你找了一个更好的混吃等死的地方,对不对?你在找什么?”史清淮道,稍有点儿成就感,马上被冲淡了。

“我在找……教唆你来的人,是不是还躲在暗处观察我们。”余罪不确定地道,并没有看到许平秋的车。

史清淮扑哧一声笑了,敢情余罪和许平秋之间居然有如此默契,他好奇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是他的爱好,总喜欢在暗处观察……”余罪道,脸上挂着坏坏的笑。

“我觉得你还是对许处有成见,他其实对你很上心,因为你的事,他和王副厅都有点小摩擦了。”史清淮道,只觉得领导这么上心,下属都不领情,实在是忘恩负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