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现场,被刺的警员,被铐的贾原青。马鹏看了好久,慢慢收起,一言不发,发动着车,驶离了这个混乱的地点。直驶出几公里,停在路边,一摆头,手下打开了车门。

其实连他也是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那个消息不需要解释,他一下子明白了余罪干了什么。他说道:“看清了,我没骗你吧?有人确实摊上大事了,袭警,这是重罪……我说话算数,马钢炉,你可以走了。”

“真狠。”马钢炉凛然道。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打死他也不信温文尔雅的贾主任会去捅警察,不过他更知道这罪名怕是敲实了。他起身,又踌躇了,看着头也不回的马鹏,有点心虚。他似乎在揣度,自己是不是有可能也被这么黑一下子。

“你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活这么久……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我们其实也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有些小错小过无所谓,可有人捅了我们的兄弟,你觉得我们会放过他吗?”马鹏道,回头看着将下未下车的马钢炉。

“不能,不过确实不是我干的。”马钢炉道,被马鹏看得有点心惊肉跳。

“帮个忙怎么样?反正他落井了,你很介意下石?反正这个靠山也倒了,你还准备和他一起倒?反正他迟早也得交代出来,你准备让警察再去追着你不放?要是没证据可能我们动不了他,可现在,一动马上就要底朝天了。”马鹏道。淡淡的话里,威胁甚浓,他知道和这些人不能明说,只能意会。

“我……倒是知道点情况,可是……”马钢炉不确定地道。

“检举对吧……我们知道你经常帮人平事,可总不至于给他找人,让捅警察去吧?”马鹏道。

“对,检举……确实不知情,贾政询就是找几个人办事,我以为是教训谁,就告诉他几个人名,谁可知道这人太目无法纪,居然去劫车袭警……对了,贾原青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昨天给了我四十万,让我想办法再把这些办事的人交给警察,把他哥摘清楚……那个……”马钢炉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了,他知道贾原青一倒,那个当奸商的哥哥,根本不经折腾。

“录音……马老,我现在直接把您送到负责此案的重案队,您直接向他们检举……一会儿我再把您送回家……您帮了我们个大忙。”马鹏客气道。门关上了,是马钢炉自己关上的,他坐下来忙不迭地应声着,开始交代了。此时,他巴不得亲手把贾原青掐死。

马鹏驾着车,心有点慌,手在抖,密谋的时候,余罪满口说只要控制住马钢炉,他有办法拿到贾原青的录像,逼马钢炉开口。马鹏一直以为余罪的鬼机灵要来回诈唬,他一点没料到,会是一个这样血淋淋的结果,会把自己的生命变成一个如山铁证。

“这个骗子……这个王八蛋……”

他暗骂着,骂着这个连他都不相信的小骗子。他鼻子酸楚,心里一种像被割心挖肝似的难受……

铁证如山

“猖狂之极,他算老几!”

崔厅长手中的笔因为愤怒被折成两截。三天内发生了两起恶性袭警事件,两位反扒队员重伤,而且还是在“猎扒”报道方兴未艾之际,崔彦达厅长出离愤怒了,断笔一扔,冷冷说了句:“散会。”拂袖离去后,会议冷场了,数十名厅、市局中层面面相觑。坐在前面很不自然的王少峰局长耸耸肩膀,如芒在背。他摸着手机,给市局留守的办公室发了信息,让人火速赶往现场。

袭警类重案一旦发生,按处理流程要启动重案案件应急预案,首先是重案队,紧随其后的是督察,恰恰这种案子,是谁也不敢隐瞒的。

崔厅出去不久,秘书悄然走入会场,俯身对许平秋说了句什么。许平秋匆匆离座而去,刚进崔厅的办公室,厅长劈面就来一句:“又是你们刑侦上,这事你怎么看?三天两起袭警案,都发生在坞城路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而且是两名刚刚入职的警员。我刚刚知道,这么个声名赫赫的反扒队,居然被集体停职,居然集体脱离指挥?”

“这个情况……我……不太了解。”许平秋为难道。

“那你就回避一下,省厅纪检和督察下去查一查,袭警的嫌疑人,异地关押,提高预审规格……你组织一下,凡和本案相关的,一律从严从重处理。”崔厅怒气腾腾道。

许平秋敬礼退出,不一会儿,整个省厅零乱的脚步声响彻楼层,市局参会的各位匆匆离开,省厅直属的督察和纪检按应急预案的要求,奔赴现场。

一层石惊起千层浪,三天两起袭警事件,都是重伤,还都是发生在建制规格不高的反扒队,偏偏又是“猎扒”报道的原型,从省厅到市局,到各支队、派出所,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在传着。

安嘉璐听到后的第一个感觉是不祥,赶紧边打听边往医院赶来;骆家龙听愣了,也慌乱地往医院跑着;刚刚回到了警犬培养基地的豆晓波也傻眼了,又借车往市区赶回来了;甚至于连禁毒局那几位也知道消息了,杜立才带着几位属下,闻讯往医院赶着,那个人再不堪,毕竟也曾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林宇婧匆匆赶到医院,下电梯时正看到了等人的马鹏,她慌乱地拽着马鹏道:“怎么样?人怎么样?”

“还在急救室。挨了一刺,失血过多。”马鹏难堪地说着。林宇婧往急救室奔去,突然又折回来了,两眼怀疑地看着马鹏,突然问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今天早上和他在一起。”马鹏道。

“那他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林宇婧问,像逼问嫌疑人的口吻。

“在酒店楼下。”马鹏默默道。然后黑影掠过,是林宇婧怒不可遏地甩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很意外,这位眼里不揉沙的特勤一言未发,动也没动,林宇婧几乎气哭了,她指着马鹏哽咽道:“他是被逼成那样的,是你教的他。”

在知道案情的第一时间,林宇婧就猜到了大概,但她知道这不是意外,而是一个警察在最无力的时候无奈的选择,以血作证,钉死对手。她哽咽着,蓦然间泪如泉涌,她从来没想到,余罪会这样解决看似已经无路可走的案子。

“你错了,这办法我都想不出来,如果想出来我不介意替他去做的。”马鹏轻声道。林宇婧抹了把泪,看着马鹏,又觉得自己唐突了,轻声道了句:“对不起,我心里有点乱。”

“没事,我不介意,我都想扇自己几个耳光。”马鹏道。

两人说着话,杜立才、王武为、李方远一行人来了,焦急地问着情况。几人匆匆赶往急救室,当天的急救手术不少,不过候在门口的人,大多数都是警装制服的人,不时有人赶来打听,都聚在急救室门口,站在脸色凄然的鼠标和大毛跟前。

“他妈的,怎么就出了事?”张猛狠狠地踹了鼠标一脚。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安嘉璐推着鼠标。

又有人急匆匆来了,是刘星星队长和林小凤,两人在市局督察处反省尚未结束,扔下检讨就跑来了。鼠标抱着队长,“哇”的一声委屈地哭上了。刘星星拍着鼠标安慰着:“对不起,孩子们……最关键的时候,我没和你们在一起。”

“人现在怎么样了?”林小凤问着刚哭过的大毛。

“在等血液。”大毛黯然道。鼠标哭着接上了:“这个贱人,把我们支走,他自己挨了一家伙……这个贱人,连血型也贱,RH阴型,满大队找不到一个和他血型相符的……呜呜,队长,咱们当的这是什么警察?开除的开除,送医院的送医院……二冬还躺着呢,余儿也倒下了……”

是他亲自把余罪送回来的,他没能想到一刹那间活蹦乱跳的余儿会变得那么虚弱,在赶到医院时几乎没有了脉搏,他从来不敢想痛失朝夕相伴的兄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而此时,泪几乎干了,人还没有出来。

此时医院静得只能听到抽泣的声音,只能看到忙碌的护士在进出,每每推出一个病床,那些焦灼如焚的人总是凑上来,问着是谁,当听到一个个失望的答案时,所有人心上的阴影又深了几分。

“他一定扛得过去……一定行的……一定行的……”安嘉璐在默念着,和后来的欧燕子在小声地加油着。不经意间,眼睛同样红红的林宇婧看到了安嘉璐,她点点头,相信了那句话:一定行的。

她眼中有点恍惚,仿佛还在前日,仿佛还在天龙山,两人背靠背,沐浴在夕阳晚风中。她在默默地想着,刚才自己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想,宁愿两个人都不做警察,宁愿两个人都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

“叮”的一声,绿灯亮了,一群警员围上来,急促地问着:“医生,那位警察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