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子前怔了好久,他有一种想站出来的冲动,不过更清晰的是理智,一个搞电单车销赃的商人是个小角色,可一个区副区长能有多大的人脉他清楚。他甚至几乎不用调查就可能揣摩到,那些手脚从来就不干净的某些自己人早和这些有权有势的穿上了一条裤子,这样的权钱利益,在他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那案子也将会没有悬念地这样往下发展:通缉袭警嫌疑人曹小军,这样的人渣迟早会落到法网里。到那时候就是证据确凿,依法量刑;而幕后买凶的人,暗地销赃的,还有徇私枉法的,又将会毫发无伤地生活在他们的灰色世界。

对此,他同样愤慨。不过,他无可奈何。

这些恐怕就是脸上沧桑和世故的根源了,他如是想着,这一次只能辜负他了……

轻轻回过身,余罪透过玻璃小窗,看了还在熟睡的二冬一眼,没有再回去,悄悄地走了。

人抓了,又放了,抓的人无罪,抓人的有错,这个简单的结果,让他本因昨天的事而仅存的一点怜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怒气,那股怒火几乎要把他全身烧成灰烬了。

奇怪了,越是应该怒发冲冠的时候,他显得越安定,甚至比昨天站出来带着反扒队的兄弟集体脱离指挥还要从容。消息是张猛传回来的,已经不是秘密了,两个参与劫车的嫌疑人被朔州警方连夜押解回省城,已经交代了凶手,现在二队全队开始全力以赴抓凶手了,至于涉嫌销赃的张和顺以及贾政询,暂被释放。今晨余罪才知道,北营那个销赃窝点,租下地皮的人居然是杨声旺,就那个看门老头,他估计那老头自己都不清楚已经成了重点嫌疑人。

凶手姓曹,名小军,也是个劣迹斑斑的不劳而获分子,成为袭警案的凶手罪有应得。

可余罪眼中的凶手不是他,这个和贾浩成根本没什么交集的人,除了受雇于人,再没有第二种解释。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但揣着答案的人,堂而皇之地从刑侦二队走了。

他本以为拼到这里可以歇歇了,可不料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被逆势翻盘,他知道自己还是小觑了幕后黑手的能量。那个人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从派出所到分局、到支队,那关系网,比天网还要大得多。

下楼,刚出门厅,他下意识地后退,躲开。不过晚了,面包车前站着两位督察,旁边是他们的车,他们在车前估计等了很久了,这辆车是公车,车上有定位。余罪忙得焦头烂额,把这个细节疏忽了,眼看着两人面朝他而来,引起了周围一片异样的眼光。

我为什么要躲?余罪突然停住了脚步,几步朝两人走去。都是警察,多少给点面子,督察便掉转头,等到了督察车前。余罪从容地走上来,看着两人,又见面了,其中的一位高个子,向余罪伸着手,笑着道:“我知道你是反扒高手,不过我那证件,好像不值几个钱吧?能还给我们吗?”

就是昨天在队里扒走人家证件的两人,余罪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来,拍到了对方手里,另一位正准备开口时,余罪抢白了,直道:“喂,通融一下怎么样?”

“通融?”另一位笑了,见到督察吓腿软的有,满头冒汗的有,甚至吓得泪流满面的也不缺,从来没有人这么嘚瑟地要求通融的。

“对,再给我几个小时。”余罪道。

“不可能了,你们队包括队长,一共四十二人,已经全部宣布停职反省,你是最后一个……别给自己找麻烦。”拿到证件的督察向余罪伸手了,那是继续要余罪自己的证件、警械,离开了这东西,就算警察也成了没牙的老虎,何况这个人是局里点名要直接隔离审查的。

不过这个人还是让两位督察多看了几眼,带队集体脱离指挥,在那种情况下,端了两个窝点,一口气抓了十几个嫌疑人。据说窝点的赃车总价都有十几万,通过道听途说的这些,他们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相是想出来的,而且也仅限于能想一想,你是查不出来的,两位督察对于余罪抱之以很景仰的一瞥。这个世界,敢捅真相的人,都值得尊敬。

僵着,余罪没交,那人再要说话,余罪抢白道:“别逼我,我有很多种办法脱身,包括刚才,不过我不需要逃跑……楼上就躺着我的兄弟,可我们辛辛苦苦找到的嫌疑人,却堂而皇之地从刑警队走了。”

“凶手已经通缉了。”有位督察道。

“凶手不重要了,雇凶的才重要,有人在买凶。”余罪道。

“兄弟,别太执著了,想想自己,你摊上的事不小,不要走得太远了。”拿证件的督察缩回了手,不像抓人,反而劝阻,把人带回去,大不了三查五审,还是警察。可要再胡来,恐怕下场要和脱离指挥的协警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