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板见机得可真快,连黑着脸的仨刑警也被奸商余满塘给逗乐了。刘生明局长抹了把脸,忍着笑,客气道:“余师傅,这事怨我安排得不好,这三位是咱们城关刑警队的同志,警校给我们有通知,要您儿子到地方实习,他们三位本来是通知您儿子到单位接洽,谁知道出了这事……主要问题还在我们身上,没有事先说清楚。”

“啊?”老余眼一瞪,咬着嘴唇,心想没进警察门,先把警察惹了。再一看儿子,猛然想起刚才余罪还是故意撞人家,老余那叫一个火冒三丈,揪着儿子呱呱就是两巴掌,边踹边骂着:“你个小兔崽子,让你去送货,你出门就闯祸!跟谁不能撞,你撞人家警察呀!将来毕业人家还要不要你?实习怎么也不告诉我……瞪,你再瞪,我抽你个小王八蛋。”

余罪胳膊挡着,一副仇视的眼神,刘生明局长在两人中间拉着。余罪不服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警察,从大早上就跟着我,我还以为谁盯着想抢我货款呢。”

“再说……抽你个小王八蛋。”老余怒气冲冲,又踹了儿子两脚,对护着余罪的刘局长道,“老同志,你们都是警察,千万别介意,我这个倒霉儿子呀,从小就是个闯祸娄子,你们千万别介意……那个,这几位同志,你们车给留下,我给你修,重喷漆……不管谁撞的谁,全部是我负责啊。”

说话间,生怕几位警察介意似的,老余拿着塑料袋开始装香蕉、橘子,胡乱装了一大兜,要送给在场的几位警察,只是这光景怕是没人敢收。刘生明局长让三人先归队,哪知那三人出去一眨眼又奔回来了,冲着余罪要刚刚被拔掉的车钥匙。余罪扔了过去,那三人给了个很不友好的笑容,转身走了。

在余罪眼中,总是看不惯父亲这种人前唯唯诺诺的奴才样子,不过在刘局眼中看来是最正常不过了,市面上讨生活的小商贩很多这样的。此时细看其貌不扬的余满塘,偏矮的身材,裹着一身灰不拉叽的棉衣,两撇八字胡配着冻得发红的两腮,让人瞅着就乐呵。就这样的爹,怕是养不出什么像样的儿子来。

可偏偏这个儿子,还让省厅一位处长专程来了,此刻他只能压抑着心里的意外。寒暄片刻,即便刘生明坚持要给余师傅修车,余师傅也不敢接了,只盼留个好印象,尤其当得知眼前这位便是市局的刘生明刘局长,老余一阵眩晕,差点就地栽倒。

“刘局,您瞅瞅,初次上门就碰上这事了,搞得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了……你过来,快给这位大局长鞠个躬……不不,敬个礼,这是咱们家贵人。”老余揪着儿子,就差替儿子敬礼了,反而把刘生明局长看得不好意思了,笑劝道:“余师傅,这样吧,这儿说话也不方便,还耽误您做生意,我现在回局里,直接让小余到我办公室谈谈实习的事。今年的警力各地都要扩容,我听说呀,省城要选拔一批,说不定小余能趁着机会啊,留在省城都说不定。”

“啊?是吗?”一直发愁儿子分配的事,一下子来了这么大的曙光,余满塘一下子幸福得快晕倒了。

刘局起身往外走,老余忙跟在身后,小声问着:“刘局,您家在哪儿?改天我带儿子登门拜访您去。”

什么意思?肯定是意思意思喽,刘生明回头一看满脸殷勤的余满塘,笑了笑逗着道:“我家不在泰阳,不过余师傅我提醒你啊,我家只有个防盗门,没后门。”

“不不,不是,咱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应该去拜访拜访您,好容易见着您这位大贵人了,不上门拜访怎么可以呀。”余满塘觍着脸缠着,直跟到了车前,刘局回头提醒着:“真不用,就看你儿子是不是块料。要是的话,一分钱不用花照样穿上警服。记得让他来办公室一趟啊,给他安排个实习地方。”

“哎,好嘞,我让他马上去。”余满塘点头哈腰,把这位贵人给送走了。

一回头,有卖水果的老哥们儿好奇地问着:“老余,赔了多少钱,请客啊。”

“一分钱没要,看见那走的警察了吗?市局的刘局长,哎哟,说起来还是同辈,他得管我叫大哥,这里外不都是自己人,谈啥钱呢。”

老余趾高气扬、昂头挺胸地胡扯上了,过一会儿才想起刘局交待的事情,赶紧跑回店里。看着儿子坐在门后发呆,他火急火燎地踢了一脚嚷着:“你犯什么傻,人家刘局不是让你去办公室了吗?这多好的事,说不定将来就有门路可走了……快去,愣着干什么?”

“我……不想去。”余罪拧着脑袋说着,很生气的样子。

老余以为儿子生他的气,立刻变了语气,揽着儿子道:“爸不是真打你,不打你两下让人家消消气,回头人家记仇怎么办?知道爸为什么花老了钱把你往警校送吗?就巴着你出来当个警察,那出门多气派……刚才没看见吗?撞人家一下,一下子来了一拨警察。别气了,将来你要当了警察,这条街谁敢惹咱爷俩,那好摊位还不是尽你爸挑?”

挑个好摊位,不受城管、税务和工商的气,就是老爸此生最大的理想了。余罪拉不住脸了,笑了起来。老余也乐了,拉了条毛巾给儿子擦擦脸,又关切地让儿子回家把过年衣裳穿上,精神点去见人家刘局,余罪在这不胜其烦的唠叨中逃也似的出了店门……

远来何故

从南街口到市公安局用了三十分钟,余罪开着家里那辆拉水果的车,没有换衣服,还是平时在店里穿的那身老式的劳动服,颜色已经褪得快看不出来了。

余罪有些紧张地进了公安局大院。即便是警校生,对这种有可能是下半生工作的环境还是有点陌生,庄严的国徽、林立的警车,进出表情肃穆的警察,都会让来到这里的人肃然而生一种敬佩。

门房是一位年龄和余罪差不多年龄大小的警察,登记了名字。余罪不由得对那个小伙子多看了两眼,多少带了点同情的眼光。他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毕业后,也是这副德行,无所事事的氛围和按部就班的工作,干得久了,脸上总是那副惹人生厌的样子。

也许就是这样,现在的就业是毕业生的一块心病,一毕业就要经历这种阵痛,而这个行业,除了国办的警官大学、警务专业学院是对口分配外,像省里这种专科类警校,已经有冗员了,一大部分熬上若干年也进不了编制,只有以合同制或者协警的身份领一份连做小买卖都不如的工资。

这个高不高低不低的学历,余罪感觉就像鸡肋,让你没有机会去谋求更好的前途,但也放不下身架去做其他事。走到二楼时,他看到了楼下省城来的一辆车。他突然在想,如果面前放着一个机会,是不是该抓住,而那个机会,他好像知道是来自什么地方。

敲门声起,刘局亲自把余罪请进了办公室,让他先坐着,寒暄了两句就出去了。等的时间不长,余罪刚看清这个一桌一书柜一套沙发的办公室,许平秋就夹着一摞资料进来了。余罪抬眼看了看,安安静静地坐着,比在教室的时候乖多了。

“呵呵,看你一点也没有意外的表情啊,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许平秋笑着坐到了局长办的座椅上,开口道。

余罪笑着反问:“我非要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