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定要留下来。

当然司秋也并不担心自己留不下来。

她刻意未梳洗,就是要让人知晓自己一路过来,风尘仆仆,是有多累、多苦。

这样子一来,无论是陆明章,还是王溪,就一定狠不下这个心了。

她可是个小妖精,主意多得很。

自己那些个古怪主意用上了,王溪一定不会是对手。

王溪语调柔了柔:“你若当真不乐意嫁人,方家那门婚事,也只能不作数了。硬要照着礼数,逼着你嫁过去,不但你不乐意,方家也不好受。这可是,平白添了一对怨侣。若好生道歉,加上阿章的面子,这件事情也还是能这样子便了结了。只不过以后,你也要长长教训,可是不能如现在这样子的糊涂了。”

司秋顿时又惊又喜:“我就知晓,我就知晓,公主姐姐最疼爱我了。我留下来,便好好侍候你,给你梳头,给你做饭。”

她笑起来,跟吃了蜜糖一样。

然而王溪却坚定的将她给缓缓推开。

“可是秋儿,你应该回去了,不应该留在这儿。”

司秋猛然站起来,年轻的脸蛋之上流转了蓬勃的怒意:“公主姐姐,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子的人。难道你说的话儿,我就是一定要听吗?”

王溪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眼睛平静而决绝:“是了,你要听你义父的,可是你义父却会听我的,绝不会违背我的话。”

她没有回避司秋的目光,和司秋对视。

司秋微微有些恍惚,她印象之中的王溪,是很好说话的。

可是如今,王溪就好像是坚韧的磐石,在守护她的领地,柔软而坚决。

这一刻,她竟有些心虚。

随即司秋内心之中却也是流转了浓浓的怒意,顿时也是拂袖而去。

王溪却也是还是温和的样儿,她唤来身边婢女,不觉嘱咐:“明儿便送秋儿回去,挑几个性子沉稳些的。秋儿打也好,骂也好,也要凑在近前,不离左右,总是要让她安全无虞。”

那奴仆领命下去了,王珠的眸子之中,却也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是了,王溪也是出身皇族。

而大夏的皇族,其实日子过得并不如何舒坦。

那一些手腕,总还是有的。

“二姐姐,那位陆大公子,还是给你招惹了些个麻烦。我呀,这心里面,可也是为你觉得有些不平了。”

王溪轻柔的笑着:“小九,其实这世上谁没有烦恼呢。若他对我无心,我也绝不会强求。可遇到真心相待的人,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也是想和他两个人一起走下去。”

她会好好的呵护自己和陆明章的关系,温柔的善待他。

王珠看着王溪温柔的样子,竟然是有些嫉妒了。

陆明章可以有这样子的一个人,温柔相待。

司秋恼恨无比的掠了出去,那清风轻轻的拂过了她的面颊,却也是掩不住她内心之中的怒意。

她轻拢发丝,纵然司秋自认精灵,算计又多,此时此刻竟然是一点儿法子都是没有的。

王溪,伪善之人,心狠手辣!

眼睁睁的将自个儿逐出去,要她成为孤儿。

司秋狠狠的跺跺脚,似恨不得将自个儿足下的小石子给跺烂了。就是这样子的女人,陆明章居然还觉得她好,还觉得她善良。

简直瞎了眼了。

陆明章,这个眼睛瞎了的大混蛋!

正在此刻,司秋眼睛却不觉一亮。

只因为她瞧见了陆明章了。

那个沉稳英俊的男人,就算是在许多的人中间,可仍然好似一颗明珠,让人一眼就瞧到了。

而司秋的面颊之上,也不觉流转了几许红晕。

她匆匆掠了过去,好似乳燕投林,要将陆明章给撞个满怀。

可人到中途,有人便是将她手臂一捏,身子轻轻一带,扯到了一边。

旋即,陆明章松开了手。

司秋可怜兮兮:“疼!”

陆明章容色却很冷淡:“秋儿,这次你来这儿,犯下了打错。亏得,溪公主已经决意不追究,你好自为之,快些回去吧。”

司秋不可思议的瞪着陆明章,他可知晓自己这一路而来,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头。

可是如今,陆明章却是淡淡的,便是这样子弃了自个儿。

司秋泪水盈盈:“你可知晓,我为你吃了多少苦头。”

王溪当真心计深,她原本想在陆明章面前说王溪的不是。

可却没想到,王溪却抢先了一步,先在陆明章跟前挑拨,说了自个儿的不足。

这心思,未免也是太狠了些了。

司秋一直在陆明章和王溪面前装得很乖巧,可是如今,她竟不乐意装了。

她不觉抬起头来,面颊之上更是流露了恼恨之意:“义父,你说王溪善良,女儿也是这样子的认为,想要如此相信的。可是,可是,女儿瞧不出她如何善良。我只知道,她一来了,就决意赶走我,让我一无所有。而你为何那么爱惜她,却将我不屑一顾。至少,我比她年轻,也比她干净。”

陆明章面色竟有些冷漠,摇摇头:“秋儿,你并不是在意我,喜欢我。从小到大,你都很会摆布你身边的少年郎。如今,你更不甘心我更看重别的人。这么些年,我也有些厌倦了,无论如何,我也是对得住你的父亲。”

司秋哭诉:“我对你是真心的,若得不到你,我宁可去死。”

她抽出了匕首,比在自己脖子上。

陆明章摇摇头,也不理睬,转身就走。

司秋略略迟疑,忽而用力,当真割了一下。

鲜血飞溅,染得她满手都是。

她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痴痴的看着陆明章。

陆明章回头看了一眼,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讶然之色。

却竟没如此理睬,转身就走。

司秋不意他竟然如此,心头更恨!

好在周围的人瞧见了,惊骇之余,也是为司秋去请了大夫。

用了药,司秋不觉醒了过来。

好在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紧的血管。

她只是身子有些虚弱,行动也是无碍。

然而无论是王溪,还是陆明章,都是没有来瞧她。

司秋不可置信,为何事到如今,陆明章仍对她不屑一顾?

纵然没有男女之情,她也是陆明章养大的不是。

不成,她绝不甘心,陆明章不肯瞧自己,定然是担心一见就会动摇。

司秋不会这样子认输的。

如今她受伤,正是绝好的机会。

说不定再闹一闹,就能将陆明章给闹过来。

她推开了服侍的丫鬟,跌跌撞撞的去寻陆明章。

房中,王溪正和陆明章说话儿。

“阿秋受伤了,你当真不介意,不必顾忌我,这份涵养我还是有的。在我眼里,只当她是小孩子。”

陆明章一笑:“她小时候还逗人喜欢了,可长大了也不过是那般样子,我早不在意她了。罢了,不提她了。”

司秋按捺不住,顿时将门推开。

她一脸失望之色:“义父,我只想不到,你为了这个女人,竟这般待我。”

司秋身子颤抖,伤口也是渗透鲜血。

她一脸凄婉,身子摇摇欲坠。

司秋又指着王溪:“都是这个女人,她故作大度,却挑拨我们之间关系。义父,你从前很是疼爱我的,都是这个毒妇。”

她大受刺激,从前的乖巧却也是荡然无存。

王溪不觉愕然。

而陆明章却挡在了王溪前面:“秋儿,你太胡闹了。”

他面色变换,忽而流转了几许决绝之色,言语却变得轻柔起来了:“如今,你觉得我对不住你。难道你将从前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你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我曾经受过一次伤,伤得很重、很重。大夫都说我许是救不回来了,我也是不知晓,自己能不能活。”

司秋一愕,她记忆之中,似也有一桩事情,可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她垂下头:“不错,那个时候是我照顾义父的。”

“是呀,你照顾了两天,耽搁你睡觉了,也有些不耐烦了,那时候你年纪小,不懂得掩饰。到了第三天,你离开了,我很口渴,可是养女却没在身边。阿秋,你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去做什么了呢?”

陆明章循循善诱,而司秋自然是想起来了,脸色顿时也是苍白一片。

那时候,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火舞会。

年轻的姑娘,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炫耀自己漂亮的衣衫和精湛的马术。

那一天,司秋已经提前准备了两个月了。

她的衣衫,还偷偷花了陆明章不少银子,特意寻觅了上等的料子。

明明不应该的,可她瞧见了远处的火光,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

她想象着火舞会的热闹,一颗心砰然而心动。

自己若是不去,平时跟她斗气的姑娘就会出尽风头。

而她呢,一旦她去了,一定能压着那些小妖精,成为最夺人眼球的小美人儿。

会有人奉承她、关注她,喜欢她。

照顾受伤的陆明章,对于她这样子的小姑娘,真的是很累很累了。

最后她终于受不了诱惑,按捺不住冲动,悄悄的穿好了衣衫,跑去参加火舞会。

反正陆明章昏迷着,她纵然是留下来,也是没什么用处。

那时候,她心里面是这样子的安慰自个儿的。

后来,后来她也心虚过。

可身子好了的陆明章,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陆明章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过吧。

她不觉如是想。

渐渐的,她也是忘记了这件事情了。

可是没想到,如今陆明章又将这件事情提出来。

她眼眶发红,张口要说些个什么。

然而陆明章已经先一步说了:“你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事,我也不怪你。”

司秋垂下了眼皮,磨磨蹭蹭的,忽而又说:“我那时候年纪还小,没有喜欢上你,如今自然是不一样。”

连王溪也是有些愕然了,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了,司秋居然还是这样子的厚脸皮。

陆明章十分笃定的说道:“没什么不一样的,秋儿,从小到大,你都没变过。”

司秋张口,想要说什么话儿,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却只能离去。

陆明章唇角浮起了一缕笑容,好似画上去的样子。

他缓缓说道:“阿溪,从小都是没有人在乎我的。母亲早就死了,姨母十分恨我,父亲也不在乎我,甚至外祖家也不在意我。真是可笑,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也那么可笑的,忽视我。”

他命在旦夕,可是养大的孩子却只在乎舞会上的风头。

王溪心中不觉浮起了怜意,手掌轻轻抚上了陆明章的脸颊。

陆明章目光直直的,干涩的说道:“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活不活得下去,也不想活了。那个时候,我拼命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我想起离开京城时候,见到的那个秀气的小公主。我忍不住想,至少要瞧瞧她长大时候的样子。”

王溪知晓,他说的是自己。

不过那个时候,陆明章也谈不上真的疯狂的爱着自己吧,只不过一无所有了,总得给自己寻一个寄托。好似,溺水的人寻一根救命稻草。

陆明章轻轻的低笑,用自个儿的胡子渣,轻轻的刺了刺王溪娇嫩的手心:“后来到了第二天,我清醒过来,发觉烧退了,还是活了过去。我觉得这是上天的旨意,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女子。而我,真的是一点也没猜错。六年前你随我到了边塞,两年前我身受重伤,那一次,那一次你还记得吗?你一定记得的。我醒过来,身边不是空荡荡的,你很疲惫,靠着我睡着了。你平时拘于礼数,可是那一次你很急切,什么都是顾不得了。”

王溪自然是记得了,她虽然早对陆明章有所好感,可性子比较内向,在那个是不觉隔了一层。

可是那一次,她以为陆明章快要死了,脑子一片空白,自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直到现在,王溪方才明白陆明章当时眼中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了,是了,司秋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她无法想象,陆明章快要死的时候,自己还有心思玩乐,怎么可能呢?

那时候她脑海里面,却也是什么都是没有想。

陆明章也不觉隐隐有些敬畏之色:“所以阿溪,我也是坚信,这世上当真是有老天爷,安排了这一切的。”

很多年前,自己被抛弃时候,脑子里面出现的少女倩影。这一定一定,是上天的指引,告诉他不要死,还有一个值得爱的女子,在等着他的。

一定是如此。

司秋失魂落魄的跑出来,脸蛋儿更是白了白。

她内心之中充满了恼恨,又觉得说不出的害怕。

想不到当年所发生的事情,陆明章都知晓。

司秋比别的人都知晓一些自己这个养父的性子,陆明章表面上看上去是翩翩君子,可是实则他却也是善于作伪,十分爱记恨的。

就在这时候,一道温润悦耳,极具有诱惑力的嗓音却也是在司秋的耳边响起了:“倘若没有王溪,你成为陆明章的女人,不但备受娇宠,从前的事情他也是不会计较的。”

那样子的嗓音,好似魔鬼的呢喃,就这样子在司秋的耳边响起来。

而这样子的声音,好似从司秋心底响起一般,她似乎就是这般想的。

司秋不觉吓了一跳,她盼顾左右,却也是没瞧见人影。

一股子莫名的惧意顿时涌上来,她正欲逃开,可耳边也不知晓听到了什么,司秋那一双眸子,顿时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恍惚起来了。

天色渐渐晚了,婢女也告知王珠,王溪备好了晚膳,请她这个妹妹一道去用膳。

王珠轻轻的嗯了一声,却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其实,她有些话儿,很想跟王溪说一说。

王溪是思妹情切,所以方才来到了这儿。

可就好似陈后当初悄悄支走了王溪一样,王珠也是并不乐意王溪去明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