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到了清隐庵,玉秀师太就是出尽风头。

她这样子的人,无论到了哪儿,都是要出风头的。

可是如今,到了这个岁数,玉慧师太居然要来争自己的位置?

这可是奇耻大辱!

玉秀师太气得身子轻轻的颤抖,摇摇欲坠。

主持却眉目慈和,不动声色。

摄政王妃查出了贪墨之事,区区一个了因,又怎么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这推出去的人,还是需要更有分量一些。

比如,比如玉秀师太。

别人瞧着玉秀师太褫夺了名号,那些个人尖尖,自然也就会从中猜测出了几许的端倪。

玉秀师太沙哑说道:“我不同意。”

主持微微一笑:“师妹,你身为出家人,居然还在乎那些名利权势,你着相了。更何况,我既然说出口,自然也是不容你不同意。”

玉秀师太的内心之中充满了怒火了,真正贪墨的人,可当真不是她。

她追求纯善的名声,有的是别的法子捞钱。

可是如今,她却也是成为了替罪羔羊。

当了因成为了替罪羔羊的时候,玉秀师太自个儿是毫不留情,也不见有那丝毫的犹豫的。

可当这样子的事情,最后落在了玉秀师太自己身上时候,玉秀师太可是没那般能够坦然处之。

可是,也是容不得她不答应吧。

倘若她不肯答应,那就是自取其辱。

玉秀师太纵然是满心的怒火,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自己虽然有主持的把柄,可她们何尝不是有自个儿的把柄。

所以,才会暗示,而不是明着推出去。

这是博弈。

虽然是佛门弟子,这暗中的勾当却也是从来不见少。

玉秀师太只得忍耐下来。

她忽而觉得有些疲惫,自己娘家被灭,儿子不孝顺,至于女儿,她甚至不知晓该如何面对。

至于这清隐庵,玉秀师太是一刻也是不想要多呆了。

离开了清隐庵,玉秀师太唇瓣却也是悄悄吐出一口。

朱若白这个堂妹说得对,这世上什么都是虚的,手中的钱财才是真。

好在,玉秀师太也是有那么一点儿财帛。

这些财帛,还不少。

她平时一身衣衫素净,可私底下却也是没少攒家底。

名下有田庄、商铺,还有一笔为数不菲的银子,存在了可靠的钱庄。

想到了这些东西,玉秀师太只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并不后悔当初离开刘家了。

这若是留在了刘家,女人手里面的东西,便是逗人眼馋,有多少乌眼鸡会瞪着自个儿瞧。

只为了,将这些东西尽数拢在了手里头。

男人是会变心的,也会不知晓什么时候,爱慕上了美貌的妾。

而到时候,就会以男人的权势和威信,逼迫自己,将她手里面的财帛一点一点儿的扣出来。

如今,她还可以自己做主,逍遥自在。

想到了这儿,玉秀师太不觉紧紧的扣紧了佛珠了,容色有那么几许的凛然。

她有些安慰的想,好在,如今她能享享清福了。

这日子,也是没必要过得如此的委屈不是。

自个儿歇下了重重的担子,也应当休息一二。

想到了此处,玉秀师太不觉伸出了手指头,轻轻的揉揉自个儿的太阳穴。

就算是在清云郡,玉秀师太也是悄悄的置办了秘密的府邸。

她辛辛苦苦了这么久,不似其他女子将目光放在了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上。

而到了如今,也正是玉秀师太好生享受的事情了。

如此的自由、自在。

玉秀师太不觉合上眼,小休息一会儿。

许是太过于疲惫,不知不觉,玉秀师太竟不觉这样子合眼睡了过去。

她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马车夫的提醒。

玉秀师太不觉微微有些恍惚,她一向都是个警惕的人,可却也是未曾想到,自个儿居然是会沉沉的睡过去。

也许这些年来,她过得并不是很快活。

一想到了这儿,玉秀师太对江氏那股子莫名的优越感顿时也是淡了不少了。

庭院很安静,这是自然的。

玉秀师太这庭院是个隐秘的所在,只有一个半聋的老婆子,会时不时的来这儿打扫一二。

鸟儿吱吱喳喳的叫着,玉秀师太以为院子里面并没有什么人。

可当她踏入了之后,却发觉自己错了。

院子里不但有人,而且人数居然还不少。

只不过他们都很安静,直勾勾的看着玉秀师太。

这是叶家的侍卫,是训练有素,甚至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正因为这份训练有素,不免让玉秀师太隐隐有些不安之意了。她仔细的想了想,确定自己跟叶家是绝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方才安下心来了。

一名婢女向玉秀师太福了福,引着玉秀师太踏入了房中。

叶允蓝居然来了。

他仍然是戴着面具,手指头不轻不重的敲打着几面,带着几分潇洒。

忽而,却也是不觉冉冉一笑:“玉秀师太,你来了。”

这位叶家的公子,风度翩翩,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魅力。

风度翩翩,令人心折。

他身边有些书册,仔细看看,似乎是账本。

林允蓝不觉指着这些书册说道:“这些,是师太名下的产业账册。想不到师太也是个有钱人,只不过这些黄白之物,这些金银财帛,师太一个出家人,实在有些不合适在这些物件儿上操劳吧。所以,从今以后,这些东西,叶家替师太打理了如何?”

玉秀师太脸蛋刷的一下白了,这可是她最后依仗的东西!

若没有这个,她怎么办?

难道真要像那些个野尼姑沿街乞讨,或者跑去刘家,等着自个儿那不孝的儿子施舍点东西。又或者,向着刘渝摇尾乞怜,和那个贱妾争宠,只为了能得到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会的,她不能够这样子的做。

这辈子,她都是个无比骄傲的人,又怎么可以如此。

玉秀师太不觉低哑说道:“凭什么?叶家不是巨富,不是有着整个大陆之上无与伦比的财富。我与叶家合作,居然是这样子的下场?”

林允蓝漫不经心说道:“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师太也知晓,叶家如今大不如前,能拿就拿,能捞就捞。更何况当初叶家为什么能如此风光,成为大陆首富,还不是靠着坑蒙拐骗,不择手段。叶家风光时候,坑人的事情做得可多了,仁义善良又几时是叶家家风。更何况,如今朱家都没了,你在刘家也是已经失宠。没有权利庇护的商人,一旦被人盯上,都是会被生吞活剥。这个道理,师太也不会不明白吧。”

玉秀师太一震,叶允蓝的话可是正点中了她的死穴了。

从前,她自然是丝毫不惧。

因为她娘家是朱家,刘家的家主也对她倾倒,背后有清隐庵,自己又与叶家合作。

所以她的心里面,从来未曾考虑一丝一毫,那就是有人胆敢侵占她的财物。

如今,却当然不同了。

玉秀师太心痛如绞。

她自然很想扑过去,去撕了叶允蓝的脸。

好在玉秀师太却也是有最后一缕理智,克制住了。

她知晓,自己如今讨不到什么好处。

叶允蓝,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有些东西既然是被叶允蓝盯上了,只恐便是拢不回来了

她心如刀割,肉痛自己如今被倾家荡产,什么都没有了。

可事到临头,玉秀师太也是只能忍,只因为她已然是没有什么资本了。

如今的她,可谓是悔青了肠子了。

要知晓,她也是被叶家所蛊惑了,所以方才处处跟摄政王妃做对。

否则纵然玉秀师太瞧不上王珠,也不会发生什么冲突。

仔细想想,朱若白也是叶家的炮灰。

玉秀师太内心之中,顿时也是充满了酸苦之色。

她尖酸说道:“叶家行事,果真也是个厚道的人。”

玉秀师太不觉一步步的往后面退。

如今她只想你去,不想看到叶家的人虚伪的嘴脸。

可随即,她发现自己的退路被阻止住。

玉秀师太头皮一炸,顿时发觉事情变得无比的微妙起来,方才她只是愤怒,可是如今玉秀师太却是恐惧和害怕了。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叶允蓝幽幽的嗓音。

“是了,我方才跟师太说了难得一见的实话。可你不觉得,这般实话若传出去,叶家和我并不会喜欢。师太,你自然是要死了。临死之前,我怎么能仍然说些谎话欺你。哎,你离开了清隐庵,名声被污,心灰意冷。从此以后啊,没有人会见到你。这样子的失踪,也算是一个故事的结局吧。”

别院很清静,这清静之地蓦然传来了女子的尖锐叫声。

可这叫声很短促,响了一声、两声,很快也就听不到了。

这个地方,又变得很清静,很安静。

有人默默掘土,拉着玉秀师太的车夫身子就倒在了地上,也已经死了。很快这具身躯,就会被花土所淹没。

那些知晓玉秀师太的下人,却也是会被一个个的灭口。

更何况,玉秀师太知晓的东西太多了。

一个人,倘若是知晓太多,又没有什么用处,并且心生怨恨,自然决不能留。

就算玉秀师太没有这些惹祸的财帛,叶家也绝不会留下这个祸根。

叶允蓝修长的手指头轻轻的扣上了茶盏,顿时发出了一点儿清脆的声音。

他轻轻的笑了笑。

王珠,王珠,你这个女人极好。

他红唇轻笑,却也是掩不住内心之中的恼恨。

是了,如今他尚可掌控局面,甚至他还是安全的。

可是他的那些臂膀,却一根根的,被王珠生生斩断。

他内心发苦,甚至不觉流转了一缕决绝之意。

无论如何,自己也是要尽快反击了。

否则,否则以后必定是没什么机会了。

春日里暖意融融,江氏又带着刘柔来瞧王珠了。

她前来拜访,却跟王珠提及了刘鹿。

上一次的宴会,刘鹿可是出了大丑,十分难看。

而江氏,更是隐隐有了几分幸灾乐祸。

刘鹿从小到大,衣衫首饰,无论哪一样,都是自个儿亲手打理。

可纵然是如此,刘鹿仍然是养不熟的。

这个姑娘,可是一门心思跟玉秀师太亲。

甚至,还觉得自己这个填房俗。

既然是如此,江氏也绝不会对刘鹿有什么真心真意。

她叹了口气,轻拢云鬓:“上一次,阿鹿闹出了那样子的丑事。她名声坏了,不嫁人也是不成了。我给她挑了一个远一些的取出,去了青州。对方是六品的武将,也是官身。家里面差些,对刘家也还算敬畏。她嫁得远,这些话儿也是传不过去。”

六品的武将,自然也算得上是官身,可放在刘家跟前,似乎也是有些不够瞧了。

刘家是世家,世族嫡女,绝不会嫁得这样子的低。

更何况,江氏还说了,人家家里面不怎么样,出身也是很低的。

可话又说回来,刘鹿闹腾了这样子大的丑事,这正经人家,谁又还想娶她呢?

不错,如今挑的那个夫婿,确实也是别有所图。

可人家若不图,为什么非得要挑一个名声不佳的媳妇儿?

这原本是各取所需。

虽然是委屈了刘鹿,也是双方最好的选择。

江氏相信王珠聪慧,必定也是了然于心。

她不觉向着王珠诉苦。

“可阿鹿却不肯了,说除了嫁给那位凌霄,怎么都不肯。别说老爷顾忌名声,绝不肯如此。就算咱们刘家,什么家风也是不要了,肯让她这样儿。人家凌霄,也是不肯娶她啊。若有这个心,早就上门提亲了。”

江氏最初觉得刘鹿和那凌霄有事,可如今见凌霄那个阵仗,又隐隐觉得这个女儿未必就将凌霄勾到手了。

至多,也不过是一些暧昧的勾当吧。

江氏这般想着,却也是不挑明白。

这是一桩糊涂事情,而且还牵涉到了唐家。

说到了这儿,江氏却也是不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错,如今阿鹿名声确实已经是坏了。可倘若她安安分分的,以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再用些手腕。纵然有些风言风语,可是她借着家世也可以压下去。等生了两个孩子,日子一久,这后半辈子的日子还是能踏踏实实的过下去的。可是,她如今仍然是小孩子的性子,仍然是不如何的安分。她在家里,剪了头发,又要自杀,怎么也不肯嫁人。还,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一生一世的等凌霄,十年,二十年,总要等到心上人回心转意。还说,唐家姑娘配不上那位。那些话儿,我说出口,也嫌脏。”

江氏觉得王珠讨厌刘鹿,既然是如此,她何不多说一些刘鹿的不堪,好博得摄政王妃的欢心呢。

王珠虽然容色淡淡的,可是江氏却并不觉得自己猜测得错误了。

这些大人物,都是要绷着面子,高高在上,风轻云淡的。

等着别人将她不喜欢的东西,轻轻的除掉。

王珠却是打断了江氏没完没了的叙述:“玉秀师太,可是有回过刘家。”

这倒是让江氏有些愕然了。

她嗤笑了一声:“这位朱家小姐,一辈子傲气,也许,也许不愿意在刘家人跟前失了面子吧。老爷有了竹君,早忘记她了,也是不乐意见她。”

王珠一双眸子,却也是透出了幽润的光彩:“别的也还罢了,她一双儿女,难道,就没有来瞧瞧?”

也许玉秀师太本性是个凉薄的人,甚至上一次也是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的女儿。

可瞧得出来,玉秀师太对女儿儿子还是有些情分的。

如今玉秀师太的亲生女儿,闹腾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难道,她还眼睁睁的瞧着?

江氏却也是不觉迟疑起来:“这,这,我是没瞧见的。阿鹿是不能够出门,至于,阿柘私底下有没有见过这个亲娘,我也是不知道。我瞧阿柘,也是没这个心思。”

江氏虽然厌恶极了玉秀师太,可是对于刘柘,仍然因为刘柘的凉薄一阵子的心寒。

刘柘如今,变得格外的颓废。

因为凌雪梅的离去,因为崔清芜的死,更因为如今刘柘已然是一个笑话了。

所以,刘柘每日酗酒,言语不顺,却对亲娘懒得理会。

甚至刘鹿,刘柘也懒得多看一眼。

似仍然埋怨刘鹿和玉秀师太说动他跟崔清芜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