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龙的一双眸子之中顿时流转了几许怒意:“清娘,你怎么都说不通,莫不是你心里面有了别人了?”

他瞧着崔清河,崔清河唇角噙着一缕冷笑,如此瞧着自己。

海飞龙却也是自觉没趣儿,也是少了几分精神。

崔清河性儿却极为刚强,绵里藏针,不好硬着对付他。

更何况,海飞龙在崔清河面前伏低做小习惯了,也是不好强硬些。

想到了这儿,海飞龙放软了姿态,却也是不觉低低的说道:“清娘,你如今还在气头上,不要说这样子的话。”

海飞龙心中也是微酸:“更何况,如今你怀了我的骨肉,还能去哪里?等你生个小子,你那正妻的位置谁都不能动。”

说到了这儿,海飞龙还将崔清河抱了抱。

崔清河没说话,海飞龙也是呆着没趣儿,只得离去了。

崔清河见他走了,却也是忽而闷闷的哭出声。

粉杏不觉有些迟疑:“少夫人,你,你当真要走?”

崔清河伸手,却也是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

她样儿虽然是柔柔弱弱的,面颊之上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几许坚决之色:“我自然是要走。”

留在这儿,那也是零零碎碎的受苦。

她要过另外的日子,不想对着这里的人。

崔清河想了想,顿时说道:“哥哥如今也在东海,粉杏,你想个法子,去送一封信。”

若是杨氏,自然也是能想到,不让丫鬟出门。

可是海飞龙却不一样,他那样子的性儿,实在也是粗疏。

崔清河心里有了主意,顿时也是聪慧了起来。

杨氏的院子里,杨氏解了头发,轻轻的垂落。

一边的下人也是送上来一碗银耳汤,服侍杨氏给吃了。

杨氏人到中年,却也是面颊之上一点皱纹都是没有,那也是保养得当的缘故。

如今杨氏虽然是徐娘半老,可也是风韵犹存。

正因为这个样儿,杨氏仍然和自家夫君情分不错。

如今杨氏却听着自己身边丫鬟回禀。

“方才奴婢在少夫人房前听墙根,却也是听说,少夫人闹着回娘家呢。”

那丫鬟顿时觉得,崔清河必定是气得不轻了。

崔清河嫁入海家已经是整整三载了,那也是心思灵巧,宅子里和人斗没见输给谁了去。

如今却闹着回家,可见云蕊儿的事情,那是让崔清河气极了。

杨氏面颊之上,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几许不耐之色,瞧着心中有些不欢喜。

“倒是会闹腾了,这要合离的手段,居然也是用出来。她要是肯走,当初一个世家女,也不会眼巴巴的贴过来。不过是,玩儿些手段,让飞龙对她服软。要死要活,也是不肯让蕊儿进门了吧。”

海飞龙是她的心尖子肉,在杨氏眼里千好万好。

况且崔清河肚子里面还怀了一个,杨氏也是不相信崔清河舍得走。

这些折腾男人的手段,在杨氏瞧来,那也不过是自己玩儿剩下的。

次日,杨氏睡意朦胧间,却见家中的婢女闯了进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杨氏听那婢女说得并不如何吉利,面颊也是有些恼怒之气。

“有什么不好了,一大清早,却也是叫叫嚷嚷,仔细你的皮。”

那婢女顿时赶紧说道:“方才崔家的人来了,这一大清早的,少夫人居然就收拾了箱子,赶着要走。”

杨氏顿时清醒了,也是极为恼怒。

那贱人!

这不是打崔家的脸吗?

她虽然不喜欢崔清河,心中也是琢磨着寻个崔清河的错处,到时候一纸休书,就是这样子逐走崔清河。

却不是任由崔清河这样子走了,好打海家的脸。

而且还因为云蕊儿要嫁过来做平妻,就这样子走了。以后别的人议论起来,岂不是说自己这个儿子荒唐好色,逼走妻子?

杨氏快手快脚收拾,只用一枚发钗匆匆拢好了头发。

外头却也是早就闹哄哄的了。

海飞龙却也是在闹:“清娘是我的妻子,那合离之书我是断然不会给的。她是海家的人,我不容她走。”

一听到海飞龙痴缠崔清河,杨氏怒火又冒出来。

这样子闹,好似海家离不得崔清河一般。

在女人面前,那颜面都折了干净了。

这做男人的,哪里能在女人面前低头,伏低做小?

这时候,却也是有个男子嗓音响起:“海公子,这话就不对了。你不肯签写,崔家有些法子,让中辰皇朝的官府断了这门亲事,也不是难事。至于你们东海的礼数规矩,也是不干中辰皇朝的事情了。而如今崔小姐要走,海家还敢扣了崔家的女眷不成?”

那嗓音极为悦耳,仿佛是石头之上的泉水,令人听了更是觉得说不出的舒畅。

一名墨衣男子含笑而立,轻带面纱,容貌隐隐约约,却仍然能瞧出其中的温文尔雅。此时此刻,他那雪白的手掌捏着一柄雅致的折扇,如此站立,宛如芝兰玉树。

整个人瞧上去,更是风度翩翩。

如此秀雅的公子,不是林墨初,还能有谁呢?

瞧着如此俊雅出尘的男子,海飞龙蓦然有些自惭形秽。

对方虽容貌不露,自带一股子贵族男子的气息,就与海飞龙所见的那些崔家人一样,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优雅动人。和这个男子相比,他也是宛如木鸡土狗,为之黯然失色。

这样子俊秀的人物,居然要带走自己的妻子,顿时也是让海飞龙不觉含酸,有些嫉妒之意。

他冷冷说道:“无论有什么道理,你们崔家权势滔天,难道还要硬拆人夫妻不成?”

马车之中,崔清河那温婉嗓音却也是顿时响起:“海公子,是我自己想走的,并不是别的人拆散。”

海飞龙蓦然一阵子的烦躁:“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那云蕊儿,不过是个妾,动不了你正妻的位置。不过是纳妾而已,哪个夫人这样子闹的。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回娘家。”

海飞龙当真不高兴了,莫非崔清河从前的知书达理都是假的?

遥想当初,她有身孕时候,说要拨人来服侍自己。那时候自己也是没纳妾,当真是对她太好了。

崔清河也是有些疲惫了,更懒得和海飞龙争辩对错:“我意已决,不会改了。”

海飞龙蓦然一阵子的心慌!

正在这个时候,杨氏有些尖酸的嗓音顿时也是响起来:“人家要走,这种无礼的妇人,还留他干什么?飞龙,你可是要硬气起来,不要被个妇人拿捏住了。”

杨氏瞧着林墨初那出挑的风姿,心中酸意更浓。

这样子俊俏的小哥儿,她瞧着也是赏心悦目。

想不到崔清河那样子,狐媚无耻,居然也勾搭了这般俊俏的公子哥儿?

杨氏隐隐约约的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不过怒气上涌,却也是并没有记起来什么。

她更恨恨的说道:“瞧来人家,早就是勾搭上了俊俏哥儿,所以方才是如此决绝。让不相干的男子,却也是来带着她走。”

杨氏这样子说着,肚子里盘算,这件事情是一定要宣扬出来。就说崔清河水性儿,拈花惹草,到处招惹些个不是。

海飞龙眼里,也是顿时流露些许狐疑。

他自认自己也没错待崔清河,可崔清河居然是要走,莫非当真外头有了别的,给自己头巾上沾绿色?

若是旁人,只恐怕也要大怒了。

林墨初却也只是冉冉一笑,并无愠怒之色。

他手掌一伸,一柄折扇也是缓缓的展开,竹骨绸面,刺绣桃花。

林墨初扇子轻扇,竟然是显得说不出的风流,那乌衣风流四个字却也好似天生合该安插在他的身上一般。

“那可没法子了,若派了女子来,海家如此剽悍无耻,我怕弱女子带不走崔小姐。况且,崔家素来清贵,崔公子虽然人在东海,却不屑于来此地方,沾染些污秽之气。”

一番话,倒是颇为毒舌,让杨氏和海飞龙气得面色发白。

林墨初扇子轻轻的扇了扇,却轻柔的笑着,笑容好似桃花一般秀雅灿烂。

“今日崔家的侍卫,我也算是带够了。若是海家不肯放行,闹腾起来,只恐怕面子难看。”

说罢,林墨初就命马车动身,要带走崔清河。

眼见崔家态度强硬,海飞龙也是有些迟疑。

只不过一想到崔清河要离开自己,海飞龙顿时也是心如刀绞,实在也是难以忍耐。

他是真爱清娘,又怎么能容忍清娘离开自己呢?

海飞龙顿时向前,冲动要硬留下崔清河。

可是他身边却有杨氏,杨氏哪里能容自己儿子这般造次。

海飞龙一动,杨氏就已经知晓了海飞龙在想些什么,顿时伸手将海飞龙手腕给捉住了。

杨氏却也是容色不悦:“飞龙,你当真要让海家成为笑柄。”

她的话在海飞龙耳边响起,顿时也是让海飞龙迟疑起来。

自己和云蕊儿的私情,早就传遍了整个东海了。

若这个时候,再和崔家打起来,那当真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更何况海飞龙内心深处,对那高贵的崔家还是有些畏惧之意的。

一时迟疑间,海飞龙也是已经瞧着崔家的人走远了,崔清河的马车也是已经没有影儿。

眼见海飞龙失魂落魄的样儿,杨氏却瞧不下去。

不过是个狐媚子,怎么自己儿子还依依不舍起来了。

杨氏顿时也是不快说道:“飞龙,瞧你那样儿,若是不相干的人瞧见,也会说你没有男人气概,连个狐媚的妇人也是舍不得。”

海飞龙没留住妻子,他素来是任性的性儿,却禁不住迁怒杨氏:“母亲,若不是你做出那些事情,清娘又怎么会不理睬我了?我与清娘情投意合,原本也是神仙美眷。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子心狠,竟然瞧不得我开心。”

杨氏心中不快,不过也还得安抚自己的儿子。

“飞龙,瞧你说的,你道人家真走了?你那个清娘,肚子里还有你的种。这不过是她身为世家之女,咽不下这口气,争风吃醋,要跟你拿乔,要你服软。她都是被破了身的妇人,崔家要她还能有什么用处?如今她那个哥哥,不是也没有来?我瞧这个样儿,是刻意要拂我们海家的颜面。”

杨氏这样子说,海飞龙听了也是觉得有些道理。

不错,不错,清娘只是闹一闹,心里还是记挂自己。若不是记挂自己,又哪里会吃这般的醋?

杨氏这话倒不是骗海飞龙,她就是这样子想的。

如今崔清河不但为海家生了女儿,肚子也怀了一个,而且海飞龙还对她那么上心。

既然是如此,崔清河哪里真舍得走。

不就是拿乔?

以后治得海飞龙服服帖帖。

可恨自己儿子居然还吃这一套。

杨氏恼恨:“你若不理睬,她必定着急,过几日就会回来请罪。她不在海家,还能够去哪儿呢?”

海飞龙定了定心,觉得杨氏说得很有道理。转眼一想,又觉得崔清河是闹得有些过分了。

杨氏眼珠子一转:“不过飞龙,你不会当真让蕊儿为妾吧。人家可是个娇贵的女子。”

如今杨氏虽然对云蕊儿也是十分不满,可那些不满可是远远不如对崔清河的恼恨。

看来,还是要将云蕊儿接入海家,好生压一压那妖孽。

马车之上,林墨初也是已经摘掉了面纱。

他色如春花,十分动人。若是别的女子,必定是会为林墨初的容貌所动容。

偏偏崔清河此时此刻,那也是已经心如死灰,并无半点波澜。

林墨初也不觉言语柔和:“崔小姐如今,可是已经下定决心?”

崔清河泪水默默留下来了,却也是掏出了手帕,轻轻擦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我心已经是死了,可是再也不会回去了。只可惜,可惜我这腹中的孩子。”

林墨初知晓她心绪纷乱,也没有说话,任由崔清河无声哭泣了一阵子。

崔清河哭了一会儿,却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我自己性子要强,其实,其实飞龙待我也算情真,可是有些事情,我却也是容不得。”

林墨初淡淡微笑:“其实小姐你蕙质兰心,人品敦厚,就算是离开了海家,断了夫妻关系,却也没有口吐恶言,足见风度。那位海公子不知晓珍惜你,实在是他的遗憾。而在我瞧来,他待你实在也是不好。”

崔清河微微有些愕然。

林墨初缓缓的展开折扇,瞧着上面的桃花:“若换做崔小姐你,被人算计,和一个男子有私。而事后却仍然与那男子相好,还说什么迫不得已,你的夫君可是能够容忍?”

崔清河慢慢的说道:“我是女子,他是男子,这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

说了这话儿了,她又缓缓松开了手掌,唇角笑容却也是微微有些苦涩:“不过你也说的没有错,这世道原本男女不公。我若对夫君无情无爱,也许还没有那么难捱。可是偏偏我是喜欢他的,自然也是觉得不公平。”

这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自己喜欢他,所以在海家如此零零碎碎的受苦。

林墨初温言劝慰:“所谓感情,都是让人伤心的东西。等到崔小姐瞧透这些,那也不会有人能够伤害你的。”

这句话,倒是出于林墨初的真心之言。

他就是个无情的人,绝不会付出感情,那也是绝不会受伤。

所以他所有的算计,都是因为足够无心,方才能够成功。

他目光逡巡,最后落到了崔清河的小腹。

如今崔清河的小腹还是平坦一片,可是却已经有了个孩子了。

林墨初温声说道:“我瞧小姐还是不要太伤心了,否则悲伤过度,只恐怕对腹中的胎儿有所妨碍。”

林墨初这样子说着,却知晓崔清河是不可能不悲伤的。

不过正因为这个样子,他这样子提了,之后崔清河腹中孩子没了,她也是会以为自己感情哀伤所以存不住吧。

这个孩子,林墨初已经是准备用那一碗药这般除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