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珠却是嗤笑了一声:“崔夫人,你什么都好,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好,就是太爱惜自己名声了。实则别人既然是有些算计,你爱惜名声也好,不爱惜也好,总是有算计你的法子。”

崔清河有些不悦了,爱惜名声又能有什么错呢?

名声好了,有时候会有许多妙用的。

比如方才,自己为王珠解围,还不是因为经营了个名声。

只不过王珠怎么样子的做,崔清河实在也是不好多言。

仔细想想,王珠如此胸有成竹,却也是必定是有所算计,自己也是不好插口。

外头那些骚乱的声音却也是越发大声了,崔清河瞧了瞧,便是放下了帘子了。

王珠一双清润的眸子,却也是落在了崔清河身上。

“海夫人,咱们相见虽然不多,我却也是有些知晓你的性儿。我素来不想欠着谁,你方才替我说话,想来并不是因为跟我关系交好,而是因为别的事情吧。”

崔清河想了想,倒也是并没有遮掩,她轻轻的叹了口气:“九公主,你也是知晓,如今算出我这孩子有些煞气,要去庙里养着。说到照顾自己,我也是不必麻烦别的人。可是唯独有一桩事情,我却也是放不下。想来九公主也是知晓,如今我是有一个女儿的。芦娘才一岁多,两岁都不到。是我不好,生了她时候,动了胎气,让她身子有些瘦弱。以前在家里,都是我照顾的。可是如今,我却去了庙里。若是会城里,马车都要走大半天。我也是只恐怕,芦娘会是有些不对。”

崔清河说话这些话儿,轻轻的抬起头,顿时也是不觉对上了一双清幽的眸子。

王珠瞧着她,好似能瞧出自己内心之中最为隐晦的心思,仿佛是自己的心里没什么秘密。

其实好端端的,自己的芦娘是海家的骨肉,家里不是没有父亲,为什么却拜托个不相干的人呢?王珠聪慧,想来也是瞧出些许不对。

只不过王珠却并未询问,只是摇摇头:“这可不成,做不到的事情,我又怎么能答应你?我才来东海,便是想去海家安插人手,也是没法子的。你女儿娇养在海家,我却也是保证不了的。”

崔清河却也是不觉说道:“九公主放心,我岂会提出这样子无状的事情。其实我离开海家时候,那也是有些安排。随我陪嫁的大丫鬟杏粉,她行事妥帖,十分周到,对我也是忠心。临走时候,我千万嘱咐,只让杏粉好生照顾芦娘。若是有些什么不是,那就是来和我说。我也只是放心不下,怕有那么个万一。我也是担心,路途远了些,杏粉不及和我说。跟九公主说了,倒是有个求助的。”

眼瞧着王珠点点头了,崔清河方才摘了一枚镯子,套在王珠手上。

“这一样子的玉镯子,芦娘手上也是戴了一只,若是有些不是,杏粉便是会摘了来寻九公主。”

王珠瞧了瞧手腕之上的镯子,白玉无暇,一点瑕疵都是没有。

陈国的玉石虽然是十分出挑,可是却不能产出这等上等的白玉。

唯独中辰之国,崔家的玉矿,方才是能出产这些上等的白玉。

瞧来这个镯子,必定是崔清河陪嫁之物。

崔清河将此处套在了女儿身上,可见对芦娘十分疼爱。

崔清河见王珠没将这枚镯子摘下来,心里倒是一松。

“我在海神娘娘的庙里祈福,这一月都不好回家里面来。这一次借着送福袋的机会,方才来这儿。无论如何,多些九公主。待我回家,便不会再劳烦九公主。”

王珠轻轻抚摸自己手腕之间的镯子,却也是不觉嗤笑:“可是海夫人,你上头有婆婆,家里有夫君,为什么求我这个没多见的外人?你既然求了我,那么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节,总该明着跟我瞧?”

崔清河微微迟疑,她在崔家学的是打折了手往袖里藏。外头面子上过得去,内里却慢慢用力,剪出自己不喜欢的。

将海家里面的事情说出来,崔清河是不觉有些说不出口的。

可是这一刻,崔清河蓦然是有了一缕说不出的疲惫之意。

她叹了口气,却也是说了:“想来九公主也是知晓,如今我那个婆母杨氏,名分来得有些不正。唉,当初公公原本有正妻,身子却不好,生不出孩子来。我那如今的婆婆杨氏,是武将之女,原本送去做妾,贴身侍候,不离左右的。之后正室无出,妾室却有了孩儿了。说来不好听,其实东海几户人家心照不宣,公公原配妻子是被生生气煞死了。后来匆匆娶了云家的姑娘云罗裳做填房,左右也不过是遮羞而已。岂料,云罗裳在外头却也是颇有名声。只说后来,云罗裳没了,公公年纪大了,从前事情也淡了,也方才将杨氏扶正。”

崔清河原本和海飞龙一道时候,却并不知晓这么多的弯弯道道的。

之后知晓了,倒也容了下来。这家大业大的的人家,又哪里没点烂事?

说到了这儿,崔清河轻轻的叹了口气:“想来九公主必定是知晓,我是与婆婆相处并不融洽了。”

王珠心想,这是再自然不过了。崔清河是世族嫡女,从小所受的教养自然是不同。而那杨氏,能熬死两个正室,顶着坏了的名头,扯着儿子上位,手腕心性自是有些不同。既然是如此,想来跟崔清河磨起来,少不得有些手段。

崔清河喃喃轻语:“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婆母对芦娘并不仅仅是不喜欢,甚至有那么一缕说不出的,说不出的,令人害怕的厌弃。”

说道了这儿,崔清河顿时掩住唇瓣,却觉得失言了。

这些言语,未免说得有些过了。

可有些事情,崔清河也是不能不妨。

芦娘可是她的心肝子肉,是绝不容别人坏了。

就好似一件宝贝,你十分喜爱,自然轻轻的藏在了锦缎里面,绝不忍心轻轻的敲碎了。

而崔清河轻轻的说说话儿,也就告辞了。

紫枝轻轻的揉捏王珠的肩膀,面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忧切之色。

“公主,此事说到底,终究是海家的家事,又和咱们没什么相干?”

王珠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方才我说了,说今日她相护,欠了她的情分。可是今日,你也知晓,我是有些打算,崔清河不出头,我也是有些手段,就等着用上去。”

紫枝只得点点头,一颗心的心尖儿,却也是油然而生一缕好奇之意。

自家公主,那也是冷情冷心的模样,既然是如此,又为什么偏巧招惹这档子事?

王珠叹了口气:“傻子,我不就是刻意结交她了?”

她挑起了自己的手腕,看着上面那牛奶白色的玉镯子,轻轻的笑了笑,然后放下了袖子。

崔清河是个极妙的存在,当真是妙得很。

海家左右逢源,不过是因为这儿复杂的政治环境。

这不过是时运所致,而并不是海家的人有什么本事。

可惜风云变幻,海家很快就会失去这份幸运,在东海轻轻拂去痕迹了。

一旦这桩事情被挑起来了,王珠也想要分一杯羹。

崔清河是注定不能跟海飞龙在一起的,不必说两个人摇摇欲坠的感情,便是两个人感情甚笃,也是抵不过这世间的风云变幻。

紫枝轻轻的说道:“我虽然没见过杨氏,却也是听说她不好。还听别人议论,这两任夫人没了,指不定和杨氏有些牵扯。如今的海家少主,不是还有个庶出的弟弟?只不过这些年来,一点声音都是没有了。”

王珠却并不这样子认为,海家前两任夫人都是出身尊贵,而且后来的那位云罗裳也是个厉害的。

只恐怕杨氏有这个贼心,却没这个贼胆。

紫枝说的事情,王珠也是知晓。而这,却也是海家的一桩公案了。

这海家第一任原配夫人,自己虽不能生育,家中除了杨氏,还有个妾室焦氏也生了孩子。那孩子取名海飞云,年纪小了海飞龙一轮了。彼时海家原配想要挑一个儿子养在了自己的名下,心中自有计量。杨氏得宠,孩子岁数也是大了。焦氏不得宠,孩子岁数也不大。

正因为这个样子,当时本来准备挑中焦氏的儿子养在自己名下,却可惜死得早了些。

及云罗裳这个填房进门,云罗裳彼时花朵儿一般年纪,虽无子嗣,却也是并不着急。至于庶子养在云罗裳名下这话儿,便也暂时未提。

海飞云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嘴甜麻利,十分讨好云罗裳这个填房,两个人情分也是不错的。

不过伴随云罗裳死了之后,海飞云这个庶出儿子,那也是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了。

云家,云暖阳方才回家,就是被温意如叫过去了。

温意如容色温婉,素来仪态大方,云暖阳也是习惯了温意如极优雅的样儿。

可是温意如如今那秀雅的容貌之上,此刻却也是隐隐有些扭曲之意。

这让云暖阳瞧见了,却也是微微有些讶然了。

温意如抓住了云暖阳的手臂,手掌轻轻的颤抖:“阳儿,你那个夫人,便没什么好的。原本别人家送福袋,不过是沾染个好名声的由头。任谁去做,也是出不了什么乱子。可这般简单之事,她也是,也是做不好。便是蕊儿,可不也是被她给气着了。”

云暖阳倒是不觉微微讶然,若发生之事,并不如自己的算计,也该回个话。

可是如今迟迟未回,云暖阳倒是惊讶。

内心之中,却也是渐渐有些不安起来了。

“别人不过薄薄的议论几句,说起她和那姚蛟有些不清楚。她就生气起来,将那些胡言乱语的百姓给捉住了,还有女眷哭诉在我跟头。阳儿,你还是快去她院子,呵斥几句,将那些捉住的无辜之人给放了。”

云暖阳眉头轻轻的皱起了,眼底之中却也是不觉几许讶然了。

原本也并不觉得自己算无遗漏,可再如何,也不过是觉得王珠不肯处置姚蛟。

只是想来,这事情竟然是不止如此。

瞧这少女,竟然是极会招惹事情的。

云暖阳恼怒之余,内心之中竟然是升起了一股子极为奇异的情绪。

温意如狠狠的扯住了手帕,甩了过去,恼恨无比的说道:“而且九公主捉了那些人,都送去姚蛟那儿,要也要不回来了。”

她面上终于流露出真正的忿怒不平之色。

其实云暖阳劝自己隐忍,温意如也当真不想插手。她倒是比云蕊儿知晓轻重一些,若是寻常事情,她也能装聋作哑。

可是温意如再能忍耐,王珠却触了她的逆鳞。

王珠谁不招惹,却招惹姚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