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珠轻柔的说道:“你可是想到了王嫣?我那五皇姐,那可是死得好生冤枉。”

楚美人听了,却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那日容太后让陈后染病,王珠这小蹄子不依不饶。容太后要自己去顶罪。她要自己为那野种顶罪,可是丝毫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可自己呢,虽然爱惜儿子,那是绝不肯自己去死的。

“太后娘娘,你看如今姝儿名声尽毁,更被指认为疯子,可别说什么得个好姻缘帮衬竞儿一二,以后还会被笑话竞儿有个疯掉妹妹。陛下这般狠心,姝儿这一辈子恐怕也出不来了,被关在冷宫也是好生难熬——”

“依我看来,不如将这桩事情推到了姝儿身上。

当时自己说的话,一句句的响在了耳边,这些话都是涌上了楚美人的心头。

楚美人的内心之中,顿时流转了一缕寒意,身躯更是轻轻的颤抖。

她不想去回想当时的事情,可是当时王姝说的话,一句句的却拼命往自己的耳朵中进入。

“母亲,母亲,女儿不敢了。陈后,还有那个九公主,都是瞧不上我。母亲,求你放过我,我是你的女儿,是十月怀胎的亲女儿。我宁愿一辈子当一个夏宫之中的疯公主,可我也不愿意去死啊。”

她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大腿,眼泪一点一滴的落下来,眼睛里满是恐惧。

“母亲,你就放过我,不要让我去死。我,我是你生下来的,是你将我带在这个世上,你怎么能,怎么能忍心伤了我?从小,你就更爱皇兄一些,可是没关系,没关系的。母亲,你知道吗?我是从来没有想过跟四皇兄相比。”

王姝疯掉的那一天,因为要下雨的关系,天气说不尽的闷热。

女儿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她也是觉得自己胸口发闷,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

可是若王姝不肯去顶罪,顶罪的就是自己。

况且若是竞儿没有了,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不行的,她不能认输,一点儿都是不能认输。

若是自己熬了过来,她就是太后娘娘,就好似容太后一样威风,那些女人就好似洗脚婢一样在自己面前奉承。

那时候,她不觉想着,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就算亲生女儿牺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姝便算不疯,也是一辈子在冷宫之中,没见有前途。

原先,楚美人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区区一个丫头,却也是如何必得的王竞这样子的一个皇子。

王竞才是她的心肝儿肉,方才有出头的机会。

可是若是王竞,根本不是她的血肉呢?

不过是个孽种,掐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方才得到了这样子的机会。

难怪自己孩儿方才生下来时候,身子居然是那样子的孱弱,连奶都是吞不下去。

自己真正的血脉,自己的亲女儿,居然因为替那个野种顶罪死了。

楚美人内心之中,被悔恨和恐惧吞噬。

她面颊不觉白了白,恼恨无比的说道:“王珠,还是你逼死姝儿的,若不是算计,若不是你咄咄逼人,姝儿不会这个样子。”

王珠冷漠无比的瞧着楚美人:“我王珠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当时容太后与我相争,莫非我便乖顺任由容太后攀诬不成。”

她面若寒霜,却又蓦然绽放一缕笑容,宛如春花秋月,明润秀丽。

而这样子明润的光华之中,却也是隐隐有着几许讽刺之意。

“当时我要咬的是容太后,只不过,容太后用些小鱼小虾顶罪罢了。”

王姝是被容太后用药弄坏了脑子,被亲娘亲手出卖的,可笑的就是,王姝疯疯癫癫的了,还被杨炼这色胚狠狠的侮辱。

最后王姝惨死,可谓是死得凄惨无比。

王珠随手将一件绣品扔了出来,瞧得楚美人一呆。

这件绣品可谓是做得十分之精致。

楚美人瞧着,也是有些眼熟。

这绣品精细,被泥水所污,已经是不好清洗。如今抛在了楚美人面前的绣品,却也是仍然隐隐有些污渍。

这样子的绣品手法,楚美人是熟悉的。

她身躯瑟瑟发抖,目光闪动,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那一日自己生辰,王姝失宠,所以刻意做了这精致的绣品,来讨自己欢喜。

岂料自己狠狠推了王姝一把,将自己那柔柔弱弱,蠢笨得可以的女儿推入了容太后的怀中。

楚美人手指轻轻抚摸这绣品,却宛如火烧一般,顿时也是缩手了。

她腿一软,顿时也是不觉跪倒在地。

王珠缓缓走过去,走到了楚美人的身边。

“这李代桃僵之策,只恐容太后是早就萦绕在心。故而当时,她倒是成心安排一些宫中嫔妃争宠。只可惜,那时候父皇权柄未稳,并不准备亲近女子。容太后安排的那些女子一点儿用都没有,可偏偏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时父皇偶遇了你,却对你似别有钟情。”

“也是十分可巧,你那时候容貌清秀,姿容楚楚,正和安茹有些相似。父皇以为自己求之不得,以为自己喜欢你了。就算你是太后宫中,仍然是不觉宠信于你。母后有孕在身,不能侍候,你倒是得了便宜。恐怕容太后内心之中,又笑父皇粗鄙了,那么多名门贵女居然都是瞧不上,居然是瞧中了你这个下贱洗脚婢女。父皇眼珠子瞎,可你受宠,是因为你自己,而不是什么容太后提携。楚美人,你猜猜若没有容太后,你会如何?”

楚美人如今无儿无女,有些沮丧的面容却平添了茫然。

王珠的话儿,却宛如蛊惑人心的低语,却也是慢慢的在楚美人耳边响起。

“若没有容太后,父皇也是未必会压着你的分位。你生了一儿一女,论着功劳,这宫中头衔也是会升一升。你的儿女,也许并不会得宠,也许你的儿子只不过是个清闲王爷,也许这大夏的后宫争斗与你无关,可到底还是平平安安的。等到你如今年老失宠,我那早死的真正四皇兄若是还在,如今也能接你去封地,享受几天清福。可是如今,你却什么都没有。连宫中跟你相互依靠的蠢女儿,那也都是没有了。楚美人,你一生如此不幸,可是究竟因为谁呢。”

王珠缓缓低语,楚美人的身躯也是轻轻的颤抖。

王珠虽然是挑拨离间,可是有些话儿却也是说得没有错。

自己这辈子,此生此世,都是让容太后为之愚弄,成为容太后手中的傀儡。

若自己不被容太后利用,那也是断然不会如此。

这些日子,容太后对她冷冷淡淡,弃如敝履。她还心存侥幸,只要自己的儿子人人人是被容太后看重,将来自己这个亲娘的名分无论如何也是差不到哪里去了。

可却没曾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讽刺可悲。

她尖声说道:“容太后这个老妖妇,她也没什么好下场。”

王珠却微微一笑:“父皇爱惜名声,也不见得一定会杀人,说不定,只是将容太后呵斥一番,就此软禁。不过你就不一样了,楚美人,你虽然一生被容太后所毁。可是父皇不会相信,你不知晓儿子被换的事情。区区一个美人,死了就死了,那又如何?”

她对着楚美人压低嗓音:“我也知晓,你这儿有条僻静小路,能直到太后宫中,以前,你就是这样子去见容太后的。如今你若还想做点别的什么,那也是没什么要紧。”

楚美人眸光闪动,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涟涟生出光辉。

“九公主倒是好狠的心肠,竟然是杀人不见血。”

王珠却不屑:“我是心狠,可我乃是明着狠。不像有些女子,是私底下用那些阴狠的手腕。害人一生,最爱将人当成傀儡。只不过,容易被人反噬了。”

无论是楚美人,还是夏侯夕,那都是被容太后算计。

只不过容太后虽然是聪明,却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前世容太后扶持王竞上位又如何,身为太子的王竞,还不是被裴家的人就这样子给害死了。

容太后区区妇人之术,根本是上不得大雅之堂。

眼见楚美人眼中浮起了凶狠的光彩,王珠也只是一笑,不觉莲步轻移,缓缓的离去。

而楚美人恍恍惚惚的,蓦然就抱住了面前这绣品,呜呜的哭起来。

她虽然是将王竞当成了亲儿子,自幼就十分用心,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王竞从小就被容太后夺走了去,容太后生怕王竞沾染半点楚美人身上的下贱之气,却也是不肯让王竞跟自己亲近。

也许王竞这个孽种是知晓自己身世的,却也是总是对楚美人十分不屑的模样。

正因为这个样子,楚美人还是跟女儿更亲近一些。

王姝容貌极美,是大夏后宫最美丽的一样。可谁不知晓,王姝容貌虽然美丽,却也是十分粗鄙,身为公主却也是十分爱钱财。

别人和王珠过不去,可能是为了权柄,而王嫣不过是为了一枚发钗。

这样子的女儿,当真是像极了楚美人,平时说话也是和楚美人更为投契一些。楚美人既不喜欢王姝身上庸俗之气,又知晓女儿之所以这般庸俗,都是像极了自己。

她原本觉得自己在宫中最要紧的联系是容太后,或者是夏熙帝。

可是如今,楚美人方才真真正正的察觉到。这后宫之中,当真属于自己的,只有王姝这个女儿。

她蓦然抱住了这块绣品,不觉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自己这一辈子,又算得了什么?可当真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王珠方才是踏入了殿外,却也是听到了楚美人那十分凄然的哭声。

她不屑笑了笑,可是心中却也是一点儿同情之意都是没有。

当初楚美人招惹了容太后,自然也是为了荣华富贵。如果没有容太后扶持,楚美人区区一个宫婢,就算一时得了夏熙帝的另眼相待,可也不见得能在后宫立足。

如今楚美人什么都没有了,自然忘记了当初投靠容太后的心情。

对于王姝,楚美人又能有什么真心爱的心情呢?

若是真爱女儿,再如何,也是绝不会让亲生女儿为之代罪。只不过如今楚美人一无所有的,方才珍惜自己放弃的东西。

而王珠眸光潋滟间,却也是不觉寻思夏熙帝与她所说的话儿。

夏熙帝原本也是容太后挑中了,方才有这个皇帝之位。

如今若是处置了容太后,未免也是让别的人觉得他行事不慈,少了几分宽厚大方。

这一次,夏熙帝也是明着不好处置,却也是有意打算,让王珠暗中下手。

只不过容太后的死,却也是绝不能损及夏熙帝的名声。

若楚美人能硬起心肠,除了容太后泄愤也还罢了。便是楚美人狠不下这个心,却也是能将这桩事情栽赃在楚美人身上。

只想到了这儿,王珠唇瓣却也是不觉绽放一缕冷笑。

离开了楚美人的住所,而王珠身边的宫婢也是纷纷而来。

紫枝十分殷切,将一件枣红色滚云披风轻轻的遮在了王珠的身上,口中却也是不觉吐露出了关切之语:“夜来风凉,公主小心,可是不要着凉。”

别院之中,夏侯夕手指轻轻拂动琴弦,一曲极美妙的音律却也是缓缓响起。

月色宛如牛乳一样轻轻的倾斜在夏侯夕的身上,让夏侯夕的眼底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光彩。

月色盈盈,可是便是那天上的月华,却也是抵不过夏侯夕一双妖异眸子之中的光彩。

君无恙人在一旁,却不觉隐隐有些关切之色,甚至不觉压低了嗓音:“如今大夏陛下试探,欲图将九公主嫁给你。那九公主手腕厉害,性儿更是十分狠辣。他有意许婚,我瞧也是不坏好意。只恐怕,也是借着那九公主王珠,想要操纵陈国。”

这样子的手段,君无恙却也是颇为瞧不上。

在君无恙瞧来,夏熙帝身为皇帝,行事却也是颇为小家子气。

这国力盛衰,又岂是区区后宫之事能够动摇?

更不必提,如此也是罔顾王珠幸福。

夏侯夕手指拨动琴弦,失指用力了一些,却也是不觉咚的一声。

好似君无恙的话儿,触动了他的心怀,更是让他不觉想到了什么。

而夏侯夕的面颊,却也是流转了一缕冷冷的笑容。

那笑容清凛,仿若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苍生,毫无情绪,却也是俊美尊贵得不可思议。而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流转了漆黑深邃,仿佛那宛如神佛一样的尊贵之意之中,却也是掠动了深深的恶毒之意。

夏侯夕不置可否:“九公主和我也是有些情分的,既然是如此,娶了又何妨。”

他手指轻轻的按住了琴弦,却也是不再抚弄。

君无恙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武者,更是陈国第一的高手。在他心中,男子也是绝不必对女子欺骗感情。

“无恙,你不明白,那九公主有多聪明。这样子的聪明人,我是不能让她留在大夏的。让她成为我的女人,方才是能折断她的双翼,让她安安分分,不能成为我的阻碍。可惜大夏有人却也是不识宝物,明明是明珠美玉,却要自己亲手送出去。”

夏侯夕随口说道。

一想到夏熙帝是亲手将如此聪慧的女儿给送出去,夏侯夕就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这样子一条凶狠的毒蛇,既然是挡在了路上,那就要将她关在了笼子里,狠狠的拔去了对方的毒牙。

君无恙目光在夏侯夕面颊之上逡巡,却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夏侯夕有这样子一幅上天恩赐,得天独厚的俊俏面容,那也不知道多少人为之痴迷。

不单单是女子,就是不少男子也是为之痴迷。

只要夏侯夕笑一笑,便是为他死了也是在所不惜。

远的不说,就是那叶灵犀,见多识广,可内心最动容的男子却也是夏侯夕了。

可无论怎么样,夏侯夕也是没对任何人稍假词色。

君无恙却也是轻轻说道:“其实从前在陈国,对殿下倾心的人也是绝不是少数,只要殿下稍假词色,就可以多许多助力。可是殿下别处都可以通融,这些事儿,向来都是不会稍假词色的。”

若夏侯夕当真乐意利用这俊俏皮囊,用感情做交易,那早就不知晓多少便宜。

可是夏侯夕绝对没有,给任何人丝毫的承诺。

如今对于王珠,他却乐意定下婚约,值得吗?

在君无恙瞧来,有情皆孽,不过是害人害己而已。

夏侯夕再轻轻的拨动琴弦,琴声之中竟然不觉颇多绮丽之意。

“那又如何,大夏九公主,总不会是旁的人。这样子的聪慧狠辣之人,自然要待她与众不容。”

这样子聪慧的女子,若当真嫁给别的人,他还当真是舍不得了。

况且自己的报复,原本就是没有结束。

如今他想起大夏皇室,已经是没有那么刻骨的憎恨之意了,反而是觉得说不出的厌憎。

可是再如何的厌憎,自己生父之死,夏熙帝也是插过手。

当时白将军也不过是想明哲保身,可夏熙帝淫辱了人家的妻子,所以十分心虚,居然是动手除之。

夏侯夕轻轻的合上了眸子,静静的想,这就是大夏皇族的宿命,原本是不能该的。

是了,自己已经是疯了。

他离开了陈国,迟迟未归,若再久一些,自己在陈国的经营也是白费了去。

可是自己就是舍不得走,甚至不肯以后再来报仇。

至于为什么一定不能走,他脑海之中却也是浮起了王珠那宛如冰雪般清秀的容貌,和那漆黑闪过寒光的眸子。

自己一定是种了什么魔蛊了,还未将王珠给处置掉,怎么能走。

如今大夏的皇帝要许婚,他更是不能离去了。

君无恙想说什么,却也是说不出口。

他只觉得自己的殿下一定是入了魔魇了,可能是喜欢上了这个九公主。夏侯夕既然是心高气傲,那么所喜欢的那个人,一定要聪明绝伦,不同于那区区庸碌众生。可是这个九公主,又是仇人之女,夏侯夕是善于克制的人。他了解夏侯夕,必定是不会允许自己放纵。这样子舍不得放手,又不能拥有,故而终于让这九公主成为了夏侯夕心中的魔魇。

君无恙相信自己的眼光,也是坚信夏侯夕是那难得的明珠美玉,是必定会大放异彩,灼灼生辉的。可若夏侯夕堕入情孽,甚至毁了夏侯夕的帝王之气。

然而他瞧着夏侯夕那纤秀如月的背影,却什么话儿都说不出口了。

夏侯夕虽能待人如春风一般的和煦,可是一颗心却冷若寒冰。他心高气傲,绝不会跟瞧不上的人浪费丝毫感情。

就算自己跟随夏侯夕多年,也是不配懂他的。

所以,夏侯夕一直都是十分寂寞,内心更是荒芜如沙漠,连梦幻的虚影,也是疯狂当做心灵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