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若流水,点点盈润,宛如牛乳一般浸泡着大地。

而夏侯夕的容貌,似也是在黑夜之中盈盈生出光彩,因为月光的映照莹润一片。

似乎他所在的地方,别的东西,却也是再难入目。

就算是被王珠用匕首比住了咽喉,夏侯夕却也是不见有那半点慌乱,反而柔声说道:“九公主,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王珠蓦然收紧了手掌,死死的捏住了手中的匕首。

夏侯夕这样子,实在也是让王珠有些捉摸不透。

原本,不是应该夏侯夕去算计容太后?

她当真想要逼问一二,夏侯夕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让王珠生生的咽下去了。

别的也是不必提了,夏侯夕受了那种刺激,还能一派温和平淡,自己又为什么不能做到。

王珠也是隐隐察觉,也许自己并不如夏侯夕心计深沉。

可是她能忍耐,又幸运。

无论如何,自己最后一定能赢!

恨恨不平的收回了匕首,王珠也是遮掩住自己眼底一缕狠色。

蓦然,她的手掌却也是被人轻轻的包裹住。

还未等王珠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被夏侯夕扯着离开。

却不觉想起了夏侯夕所说的话儿,他若是要动手杀人,必定是直到那人死去一刻,方才会撕开自己的温柔。

夏侯夕,他就是那样子的人,为了猎物编织了陷阱,却也是到死方休。

次日,皇宫之中。

御花园中,菊花却也是开得极好,大的似碗,小的如星,红的似火,白的如雪。微凉清风拂过,一阵子醉人的清香却也是铺面而来。

容太后心情却也是不觉极好,原本艳丽的脸颊更是容光焕发,少了几分憔悴。

她戴着指套的手指随意一抓,顿时也是摘了一朵碗口大的红菊,摇曳生姿,清香盈盈。

容太后举着这菊花,凑在了面前,轻轻的嗅了一口,却也是不觉叹息:“昨个儿的事情,想来皇后都是听说了。怎么那飞火流星,好端端的,居然是会有那样子的字。这天外之物,上面的字迹,岂不是指皇族血脉混淆?”

陈后今日头发盘成圆髻,斜斜的插了发钗,却衬出脸颊微微有些清瘦。

容太后的话儿,分明也是意有所指。

陈后心中微恼,却也是不动声色:“这天外流火,上面不过十二个字,其语焉不详,谁知晓说的是什么。”

若说此事指的是王曦,陈后却也是怎么都是不肯认的。

容太后摇摇指间的菊花,红菊轻晃,似也给容太后的面颊增添了几许的娇艳之色了。

那股子妖艳之意流动间,容太后的神色却也是晦暗不明。

“皇后,如今说来,竟然是多事之秋了。在你入兖州养病之前,不是有那彗星撞月的异相?当时京城之中,也是议论纷纷,讨论个不休。却也是没曾想到,这桩事情,居然是闹成这般模样。”

容太后冷笑,皇后若是想要将这桩事情,这样子轻轻撇开,她是决计不允的。

况且那天象有变,可解释之事还是能有许多,上次也是让太子如此的含糊过去。

可是如今,这陨石落地,这却也是许许多多的人,亲眼所瞧见的。

自古以来,天意为上,这件事情少不得能让人议论纷纷。

陈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虽然是满院子的清香,可这清淡雅致的菊花香气,却也是压不住陈后肺腑间的一缕焦躁之意。

她却明面上不露出来:“这天意自是莫测,凡人若是去解,只恐怕反而是弄巧成拙。既然是如此,还不如安安分分,不去怪力乱神。”

什么天意,陈后却也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容太后却也是不依不饶:“若是天意不肯让人去解,为何竟接二连三的昭示?先是彗星撞月也还罢了,如今竟有流星坠落于地,并且上头还有字迹。在我想来,必定是上天欲图提示大夏,大约是有什么事儿,非得让我们知晓不可。”

言下之意,非得有什么不肖,却也是让人计较不可。

陈后没曾说什么,却也是听到王珠脆生生的说道:“皇祖母所言,倒是极是。孙女儿也是觉得,此事必定是有些古怪。这上天示警,必定也是想要昭示什么的。这坠落流星,上头说皇族血脉混淆,想来也是不会说我们这些大夏的公主,而是父皇所出的皇子。如今父皇的皇子,也只有那么三位,皇祖母以为父皇指的是谁呢?”

容太后要撕开来讲,王珠也就当真将这桩事情撕开来。

而正因为王珠要撕开来讲,容太后反而是平添了几许无措。

在容太后想来,自己自然是要暗示是太子,却也是不能明晃晃的说出来,要说得婉转一些。

王珠咄咄逼人,容太后却也是不觉笑了笑:“不错,想来是对大夏十分要紧的人,所以上天示警。”

王珠又自顾自的说道:“父皇这三位皇子,自然都是要紧的人。太子哥哥品行端正纯良,自然不会是他。八皇兄虽然是有些糊涂,想来倒也不至于如此。皇祖母,我想来想去,也是觉得四皇兄最为可疑。他生母出身卑微,原本不见得能有他的。如今大夏有了这个四殿下,说不定就是大夏的劫数。上次彗星撞月,四皇兄的吉兆是假的,可是这不吉天象却是真的。父皇将他逐出京城,正是证明他就是我们大夏的不吉之人。”

王珠当真是伶牙俐齿,一番脆生生的话儿,就是将王竞扯上来。

容太后将王竞当成了自己的心肝儿肉一般,闻言顿时为之气结!

王珠这样子言语,简直也是岂有此理。

原本是要攀咬太子,怎么就扯到了王竞的身上?

她心疼王竞,自然是不想王竞有那么一丝一毫被流言所扰。

想到了这儿,容太后顿时也是板起了脸孔:“小九,你这般言语,却也是有些不是了。你四皇兄也是皇族血脉,可怜运气不好,如今已经是被逐出了京城了。他一个被逐出京城人,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想来纵然是上天示警,说的也是绝不会是你的四皇兄。”

容太后这样子说话儿,心中却也是恨得牙痒痒的。

自己的心肝儿肉为什么会被逐出京城,还不是与这个九公主是脱不了干系的?

王珠却也是不觉冉冉一笑,笑容盈盈:“可是四皇兄只是逐出京城,不是还没有死?”

她轻轻的抬头起,阳光落在了王珠清秀的容貌之上,却也是一派冰雪之色。

王珠字字句句,却也似带着一股子的森寒之意:“既然没死,那就是个祸害,没有斩草除根,难怪上天示警。听说四皇兄不安分,勾结前朝余孽,要害大夏百姓,兖州之事也是与他脱不得干系。我还想请父皇去查一查!皇祖母,难怪上天都示警了。”

容太后听出王珠要挟之意,她固然也是可以将王珠在兖州弄权之事扯出来,可是王珠极狠,大不了鱼死网破!

若容太后当真是有意将这所谓流星落地之事和王曦扯在了一起,王珠示意自己也是会两败俱伤!

容太后面色顿时凉了凉!

这个王珠,那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可容太后触及王珠扬起了面孔,却蓦然升起了一股子的惧意。

仿若眼前的少女,是什么洪水猛兽,竟然是让人隐隐生畏。

容太后不觉轻轻的滑开面颊,避开了王珠的眼光。

她竟然不自觉的回避了。

而容太后的目光,却也是落在了指尖艳丽的红菊之上。

红菊冉冉,艳丽若血。方才令容太后喜爱的艳红,如今却也是让容太后一阵子的心烦气躁。

容太后下意识说道:“无凭无据,怎么九公主就一口咬定是你的四皇兄。倘若不是,那又如何?”

王珠唇瓣却也是流转了凉丝丝的笑容:“倘若不是,想来上天必定还会示警。若是不是,继续再杀就是。反正天意如此尊贵,宁可错杀,也是不能放过。”

王珠的言语之间,流转了一缕嗜血之意了。

这一刻,容太后却也是极为不快,很是不舒服。

她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是如此的可恨,如此的咄咄逼人。

这样子锋锐凌厉,甚至让容太后恨不得将她给狠狠的撕碎了。

“这皇族行事,岂可如此鲁莽。”

容太后一阵子胸口发闷,心中阵阵反堵。

她有那一种感觉,眼前的少女,内心正想着如何将王竞给生生撕碎了。

这种感觉,当然是让人不会觉得愉快的。

也是了,毕竟任何人被猛兽盯上了,都是不会有愉快的感觉。

而眼前的王珠,那就是一只实打实的猛兽。

容太后狠狠蹂躏自己手中的花,瞧着陈后:“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替陛下教导子女,那也是应当将皇家子嗣教导得宽容大方一些。”

瞧着陈后不动声色的样儿,容太后内心气恼之意却也是更浓。

心知自己就算是让陈后吃些挂落,只恐怕陈后也是不会觉得如何。

这言语争锋,已经是不会损及陈后分毫。

容太后却也是淡淡的说道:“哀家也是累了,这花园也是待不下去,还是先行回去休息就是。”

容太后这样子说话儿,却也是让人扶着她回去。

王珠挑挑唇角,心中却也是不以为意,说得却好似自己盼望能跟容太后逛这个花园似的。

容太后确实心情不佳,心中恼恨,嘴里却也是不好说出口。

她手中抓着那朵红菊,却也是狠狠的将这朵红菊生生捏碎了去。

容太后扫兴而去,在场这些嫔妃也是各自不安。

说到底,如今陈后得势,容太后也是别有风头。而她们这些寻常嫔妃,却也是连话儿都是插不上。

如今皇后和太后争执,她们这些妃嫔凑向前去,还不是成为炮灰。

王珠倒是不以为意,扶住了陈后:“母后,皇祖母既然是年纪大了,要回去休息,咱们就继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