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也是知晓姜翠影的性儿,柔柔弱弱的。有时候自己说了她,姜翠影虽会回几句嘴,可只要云氏伶牙俐齿的反驳过去,姜翠影顿时也是会消声不语。

如今云氏这般说了,原本以为姜翠影必定也是不敢再说些什么。却也是没曾料到,姜翠影却也是开了口:“太子能坐稳这个位置,是因为他心细如尘,做事谨慎,并且品行纯良,陛下也是如此认为。他为人能干,并不代表太子性子伪善。嫂嫂,你又与太子不熟悉,怎么知晓他是怎么样子的人?”

云氏也是微微一愕,却没想到姜翠影居然胆敢回嘴。

自己这个小姑子,不是一向都是温顺隐忍,怎么如今倒是伶牙俐齿好生会说话的模样了?

云氏不觉冷笑:“我只担心翠娘你被人随意哄一哄,就什么都当真。我虽不了解太子,可是翠影你莫非就了解了?他不过是哄哄你,别的事情,翠影你也是一点儿都是不知道的。太子明明知晓,咱们姜家素来行事清廉,无论朝堂政斗如何,那也是不会理会。可是他却偏生主动示好,对你千万体贴,面子上虽然好,实则是对你不好。”

姜翠影听了云氏这样子的说话,内心之中,顿时觉得一股子说不出的别扭。她瞪大了眼睛,不觉怔怔的说道:“太子待我好些,莫非还不成吗?”

云氏的目光轻轻的在姜翠影的身躯之上逡巡,姜翠影身上衣服料子极好,是进贡的蜀锦。

蜀锦京中铺面也是有卖的,可是顶级的蜀锦只会作为贡品送入宫中。

若是哪个臣子有功劳,也就会得了些赏赐。

姜翠影身上的衣衫是贡物,自然也是千好万好的。

这颜色虽然是素的,料子却也是极好。

姜皓在床间曾和云氏埋怨,说这是太子刻意给自己没脸。说是宁可将上等的东西给亲近他的傻妹子姜翠影,却也是不给姜家有功劳的其他人。这不就是千金市骨,趁机落人的脸面?

这就是不轻不重的恶心人,将人给恶心了,却也是偏生不好抱怨。

云氏听了,也是深以为然。

若无姜家,姜翠影哪里能有这般福泽?还不是做戏来给姜家没脸?

可偏巧这姜家的傻妮子,竟似什么都不懂,居然是这般当真。

还真当太子对她好?不过是借着她做筏子,平白恶心人罢了。

云氏伸出了手指头,轻轻的按了姜翠影的额头一下,不觉埋怨:“说你傻,你还当真是傻了。这真心尖子上的人,还能明着讨好,做出来给别人瞧?这当真爱惜的人,那也是会好生藏起来,不露在这风口浪尖儿。如今拿你做筏子,不过是将你当成了挡箭牌。指不定,这位太子殿下心尖尖的人会是谁呢?”

姜翠影说不过云氏,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露出郁闷委屈之色。

云氏说得她一无是处,她也嘴拙,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儿。

可是饶是如此,姜翠影心里却也是不服气。

她只觉得王曦待自己极好,哪里好似假的。

云氏却也是斜眼瞧着姜翠影,果然自家夫君说得对,她这个小姑,就是极糊涂的性儿。瞧瞧姜翠影这个样子?不就是闷着心里不服气。

在云氏瞧来,这就是闷倔。若要说道理,姜翠影也是一句话都是说不出来的。

不过就是心里不服气,很是生气的样儿。

“这太子殿下又不愚笨,自然是知晓,姜家原本无意掺和这夺嫡之事。他若是当真心疼你,便是不该明着对你好,让你两面都不是人。这但凡女子,掺和这男人的事情,总是没什么好处。”

云氏大发慈悲,不觉提点姜翠影几句。

姜翠影不觉垂下头,又是闷闷的样儿。

姜家不就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姜翠影也没得明师教导,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她有些郁闷,心中隐隐有些不喜,对云氏的话儿更是说不出的反感。

可是若是要让姜翠影反驳云氏,她又是嘴笨,实在不好说什么。

姜翠影垂下头,死死的扯住了自己的手帕,却也是一时都是说不出话儿来。

耳边,却也是听着云氏的念叨:“这太子赏赐你的东西,也是不必老是拿出来招摇,瞧着也是不好。人家还当咱们姜家,要支持太子了。”

姜翠影无意识的扯了自己衣襟一下,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抿了下唇瓣。

其实王曦还是十分体贴的,他虽然送的是上等的衣服料子,不过知晓姜翠影的爱好,送的也都是素净的料子。

姜翠影并不觉得自己穿着这样子的衣衫出去,有什么招摇的地方。

云氏却也是总是唠叨个不休,她也不好回。

家里面,父亲和哥哥,是不会理会什么枝节的小事。

而在母亲跟前,云氏总是最受宠,说什么都是对的。

姜翠影这样子柔柔的性子,在姜家并无什么地位,也是当真说不上话。

自己若是回了一句,便总是有十句八句的编排过来。

天长日久,姜翠影也是懒得回嘴,免得自己耳根子不清静。

母亲也是说得极对,云氏生下了男儿,那可是立下了大功劳的。

其实自己若无这桩婚约,人在姜家,也不过是个极为不出挑的姑娘。

静静的在姜家过日子,再静静的嫁了。

云氏瞧着姜翠影垂眉顺目的样儿,心中却也是不觉一阵子的烦躁,不觉添了一句:“你自个儿琢磨,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的,人家心尖子的肉却也是非你不可?”

这般言语却也是不觉让姜翠影心尖儿微颤,到底是货真价实流转了几许伤怀之色。

别的不必提了,自己若非姜家女儿,也是成不了王曦未婚妻。

自己一无是处,若非是姜家的女儿,王曦想来也是绝不会待自己如此之好,更不会留意到了自己。

她的福气,是因为姜家。可若有那么一日,姜家不让自己有这般福气了,她也是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云氏瞧着姜翠影的面色,心中却也是打着自己的主意。

婆母给她念叨了,说姜家隐隐有断了这门亲事的意思。

姜翠影只恐怕心中会有些疙瘩,无妨让云氏多劝劝。在姜家那些长辈瞧来,云氏算是和姜翠影关系不错,很能说得上话儿的。

抛弃其他,云氏也觉得姜家男子的主意并不如何。

太子王曦不但身份尊贵,国之储君,又温软和气。这样子的男子再没可挑剔,姜家攀附上这棵大树,也是一桩好事。

云氏心里就弄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却也是闹这个?

不错,姜家是有些倨傲之气,不想攀附皇族,这些云氏都是知晓的。

可是无论怎么样,怎么也不能糊涂到将太子推开了去。

当然这些想法,云氏也是只能埋在心中,并不能说出口。

姜家是什么家风,云氏心里是明白。这些爷们儿的事,家里的娘们要插嘴,严重一些,那是要挨鞭子的。要知晓,姜家可是武将作风,这家风却也是颇为彪悍。

这些事情云氏插不上嘴,她也不如何想要插手。况且姜翠影若顺当嫁过去,她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她这个小姑子什么都不如自己,哪里来那么大福气?

如今分了也好,姜家闹着要分,指不定是怎么一回事儿。

说不定,是王曦不想要了,姜家这么凑趣儿。

云氏瞧着姜翠影,不觉有些幸灾乐祸。

瞧着姜翠影那样儿,大约也是知晓是不配的。

想来只要唠叨几句,姜翠影也是知晓轻重,必定是会放弃。

虽然是姜家有意,绝了这门亲事。不过在云氏瞧来,还是姜翠影配不上王曦。

马车之中,两个女子各自有一肚子的念头。

正在此刻,外头似有些喧闹之声,马车却也是不觉停了下来。

姜翠影满腹心事,没有留意什么,云氏却不觉轻轻的撩开了马车帘子。

前方有什么事情,不知怎么堵住了路。

外围有个小厮张望,满面急切之色,却似十分畏惧,不敢向前。

那小厮左顾右盼,瞧见了云氏,顿时又惊又喜。

云氏皱眉,她只隐约觉得那厮有些眼熟,一时却也是认不出哪里见过。

想着自己尚未戴着面纱,云氏也是缓缓将面纱带好。

也不多时,一名身材丰盈的少妇匆匆而来。

“姜夫人,还盼望你瞧着咱们两家的交情,帮衬一二。”

那妇人虽然戴着面纱,却也是掩不住那一脸的惶恐之色。

见着了云氏,她宛如找到了救星,不觉死死扯住了云氏衣袖。

云氏也是认出来者,可不就是蓝家大夫人孙氏。

蓝家亦是军中武将一脉,更与姜家素来交好。两家的女眷,也是素来就有走动。

孙氏年轻美貌,不过是商女出身,素来就是很爱招摇。

正是因为这个样子,云氏难免和孙氏有些不顺,几次都是互别苗头,争夺风头。

不过这孙氏手中有钱财,人又美又尖酸,云氏也是吃了几次暗亏的。

云氏也是掐尖要强的人,心中难免有些气不过,心中也是添了一个疙瘩。

如今孙氏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难题,楚楚可怜的求饶。云氏面上虽是不说,心里面却也是不觉一阵子的解气。孙氏耀武扬威,最后还不是这个样儿?

“蓝夫人又遇到什么事情,但说无妨。这京城之中,素来是天子脚下,料来也是没人能无法无天。”

云氏也是自矜,以姜家的家底,无论如何,也是能说上两句话儿。

孙氏平素一贯在云氏面前耀武扬威,此时此刻,却也是顾不得了。

说到了颜面尽失,却也比不得自己处境要紧。

孙氏泪水涟涟,不觉娇声低语:“想来姜夫人也是知晓,我娘家孙家原本是经营药材的营生,甚至做起皇商,做军中药材生意。家父可怜,人到中年,方才只有一子。而我也统共只有,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弟弟年纪尚轻,性子不免顽劣。如今京中说起皇后娘娘的闲言碎语,想来夫人你也是有所耳闻。却不料,不料我弟弟说那些闲话,被九公主给听到了。九公主不但挥起鞭子,将他抽打得鲜血淋漓,还要将他弄去见官。姜夫人,若你能帮衬一二,这番大恩大德,我必定是会报答。”

孙氏软语恳求,却也是听得云氏心中大快,不觉一阵子的解气。

不错,孙氏身为商户,手中的财帛必定也是会不少,平时头面也是比自己整齐那么一些。

只不过商户终究也不过是商户,虽衣饰打扮样样出挑,可到底少了些人面上的情分。

好似如今得罪了九公主,孙氏就是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了。

也是了,区区商户,九公主就算要狠里处置,那也是不算什么。

若没得有人宽解几句,这小小的事情,也是会弄大了。

还是须得自己搭个桥,说和两句。

想到了这个,云氏却也是不觉伸出手,用手帕擦去了孙氏面颊之上泪水。

“蓝夫人不必难受,这桩事情,我倒是能排解一二。”

孙氏心中大恨,如今云氏这样子装,她心里也是不痛快。以后再聚,自己欠下这个情分,总是会被云氏压得死死的。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有求于人,却也是不得不低头了。

孙氏心中一阵子的恼恨,却又担心云氏是瞎吹,揽不下这桩事情。

毕竟王珠这个九公主的剽悍,可是京城闻名的。

不过当孙氏瞧着姜翠影也是一并下来时候,倒是松了口气。

若只是云氏,孙氏还当真有些小瞧。

不过姜翠影出面,那也是不一样了。

姜翠影是太子未来妻子,而且又是王珠这个九公主的手帕交。

这样子的情面,却也是有些够了。

可姜翠影触及了孙氏期待的目光,一颗心却也是不觉砰砰的跳,隐隐竟似有些不安。

姜翠影既然是与王珠亲近,自然也是有些了然王珠的性情。

这些日子王珠虽然是变了不少,可是王珠对陈后一片纯孝之心,却也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如今孙氏的弟弟作妖,还作到了陈后头上,王珠可是不见得能轻轻饶了去。

姜翠影叹了口气,心中却有些烦恼。

怎么嫂嫂就做大旗,将这桩事情给揽下来了呢?

走得近些,便是听着鞭子呼啸而去,破风之声。

随即就是一声的男子惨叫!

孙氏听了,脸色都是白了。

自己的弟弟孙建可是孙家唯一的独苗苗,若是有什么伤损,那可怎么得了?

云氏却轻皱眉,微微有些不喜之色。

怎么这个九公主,如此野蛮?

当众鞭笞,却也是一点儿礼数都不顾。

自己若不劝一劝,只恐怕王珠名声也是尽数坏去了。

孙氏分开众人,瞧着浑身是血的孙建,顿时尖叫了一声,身子也是软倒了下来。

她不觉凄然说道:“九公主饶命,九公主饶命啊。”

云氏瞧见了孙氏这个样子,却也是不觉心中摇摇头,到底也不过是个商户之女,只会大呼小叫的。这不但于事无补,也是当真上不得台面。

“姜云氏见过九公主,这,这却也是怎么了?”

云氏微带惶然之色。

王珠扫了云氏一眼,却忽而一笑:“若是方才都看戏的人,也是知晓。这小子口中不干不净,说那安茹的死,却也是和我母后有关。如不教训,如何解气?”

云氏心中对王珠很有些瞧不上,不是说王珠看似暴虐却很有几分内慧?

在云氏瞧来,这九公主大张旗鼓,却也不过是个草包。

这样子行事,实在也是过于张扬,不过是让旁人都是瞧了个笑话。

以后若是传出去,还不是说九公主听了传言,恼羞成怒,甚至于当街打人。

云氏叹了口气:“不错,这些流言蜚语,无凭无据的,实在也是令人恼恨。皇后身份尊贵,为人又好,又怎么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瞧这孙家小子,胡言乱语,却也是该打。”

她数落了不是,却也是悄悄凑上去,压低了嗓音:“不过九公主,这当街鞭笞,到底是动用私刑,有些不是。若再闹下去,只恐怕对皇后那贤惠的名声有损,不过,就这样子罢了。”

云氏故意压低了声音,是怕别人听到了,王珠面子挂不住。

岂料王珠听到了,反而笑笑:“翠影,你嫂子说我滥用私刑。不如你说一说,有人议论我母后,我如此行事对还是不对。”

云氏大感尴尬,这个九公主还当真是个万分任性的主。

姜翠影听到了王珠提及,不觉瞪大了眼睛,一时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也是憋了好一阵子的话儿,方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九公主,公主,不过一时情切,虽,虽是私刑,有所逾越,也,也是一时情急。”

王珠叹了口气:“瞧你意思,我为了母后出头,总归有些不是。”

云氏听了,倒是觉得可笑。

这九公主就是任性太过,明明是知晓错了,说话却也是仍然不肯放软。

可姜翠影却也是并不这么看,她隐隐约约的,觉得王珠这样子说话儿,似乎是有些讽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