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如此欺辱二姐姐,当初母后没有回来,这鞭笞公主之事,那也是生生压了下来。可是此桩事情,却也是没那么能干休。如今母后回来了,太子哥哥的位置稳固,陆家又岂会不担心此事?鞭笞那金枝玉叶,却也是冒犯皇族的重罪。只恐怕今日陆家,会留难二姐姐。”

陈后不觉嗔怒:“陆家既知晓不是,还敢为难溪儿?”

王珠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叹了口气:“二姐姐不告发陆家,是因为她秉性柔弱。陆家必定要彻底拿捏住她,让她处处顺着陆家。咱们大夏皇族,方才不会知晓陆家那些腌臜之事。母后,女儿明天就去瞧瞧二姐姐。你只说为二皇姐保胎,挑几个厉害的嬷嬷去服侍,先好生震慑陆家。”

虽然已经认定必须要让王溪离开了陆家,可是王珠也绝不会如此鲁莽,徐徐图之。

便在此刻,那安神茶送上来了,王珠服侍陈后喝了,再劝慰了陈后几句,服侍陈后安寝。

陆家,天色已深,陆家的人却仍然是未曾安寝。

蒋氏死死的捏住了手指,她人到中年,却仍然是风姿犹存。

遥想当初,自己也不过是拿捏婆婆的架子,将王溪压一压。王溪身为公主,却不肯听从自己言语,在王曦面前美言几句。

更要紧的是,彼时陈后被流放兖州,陆家虽不好退亲,可是到底也是颇有怨怼之意。

在蒋氏想来,连皇后都已经被逐出宫中,太子之位也必定不保。

她爱惜儿子,实在不想让陆明卿因为此事被连累。

也许陆明卿并不知晓,自己是为何同意纳了薛娇瑛,还不是想儿子不被这公主牵涉太深。

陆明卿行事就算是荒唐了一些,蒋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蒋氏内心之中,却也是不由得觉得十分后悔。

谁能想得到,如今太子之位稳固,陈后却也是已经回来。

陈后走了这么一遭,还能回宫,可见皇后之位必定是稳稳当当的。

如今蒋氏只生怕陆家那些事情,被生生翻了出来。

陆明卿如此等待王溪,面颊之上却隐隐有些恼怒之色。

在他瞧来,王溪迟迟未归,就是刻意落陆家面子。

陆明卿心里冷哼一声,他并不觉得自己如此待王溪,有什么不是。

他原本就是睚眦必报,恩怨分明的人。薛娇瑛虽不过只是个妾,却是他心尖之人,腹中骨肉更是他期待的孩子。

王溪仗着规矩,却也是理直气壮弄死薛娇瑛腹中孩儿,在陆明卿瞧来就是铁石心肠,心思狠辣。

而薛娇瑛则柔顺的站在了陆明卿的身边,心中一阵子的烦恼。

陈后回来了,必定是要给王溪撑腰。更不必提前些日子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也是让薛娇瑛一阵子的心烦意乱了。

陆明卿像个大孩子,可是却十分想要子嗣。就是蒋氏,如果有了嫡出孙儿,指不定还会怎么样。

那王溪岁数比自己小些,又是年轻秀雅,薛娇瑛竟有些恼恨。

正在此刻,王溪的软轿却也是回到了陆家。

王溪手掌轻轻拂过了自己的小腹,心思却也是晦暗不明。

前几日自己虽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却不知如何启齿。陆明卿宠爱薛娇瑛,却是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实在是让人心中微凉。

蒋氏假意向前:“今日入宫,公主想来是十分欢喜,可是也应当早些回来。”

王溪眼见等着自己的人也不少,隐约明白陆家之意:“今日与母后说话儿,难免晚些回来了。这陆家腌臜之事,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大可不必担心。”

蒋氏松了口气,然而陆明卿却也是不觉恼怒之极。他顿时向前,冷冷淡淡的说道:“公主此言可是差了。我们陆家光明磊落,又有什么腌臜之事。反而是公主,虽然是皇族女子,这些事情扯出去,也是不知道是谁没脸。你嫁入了陆家,就应当知晓孝顺父母,打理后宅,宽容大度,当自己是陆家的媳妇儿,别仍然端起你那公主的架子!”

陆明卿这些言语,蒋氏也是为之心惊。

今日王溪隐忍,已经是陆家的福气了,想不到陆明卿却也仍然是咄咄逼人。自己对这个儿子娇宠太过了,陆明卿从来也不如何懂内宅之事,所以是方才说出这样子糊涂的话儿。

蒋氏原本想要呵斥,可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生生咽下去。

王溪身为公主,这性子也是难免倨傲一些。若是压一压,以后也更好拿捏一些。蒋氏原本是填房,内心深处一直隐隐有些自卑,觉得身为填房难免让人瞧低了。如今蒋氏更是担心王溪鄙夷自己这填房身份,心中瞧不上自己。

在蒋氏瞧来,若要王溪乖顺听话,那就应当当真将王溪压一压了,去去这傲气。

若是陆明卿当真惹恼了王溪,自己再假意呵斥儿子几句,也是能圆场。

正因为如此,蒋氏身为婆母,此时此刻竟然是袖手旁观了。

王溪本来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此时此刻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更觉得说不出话来。

“陆明卿,你,你简直是无可救药,我,我当真不知道你居然是说出这种话。我自从来到了陆家,又哪里没有乖顺听话?我已经是诸多隐忍了,你居然还不依不饶。”

王溪因为动怒生气的缘故,面颊之上顿时也是冉冉升起了一缕红晕了。

王溪越生气,陆明卿却也是越发气定神闲:“若公主乖顺听话就是这个样子,却也是不知晓公主要是发起脾气,又会是如何?”

陆明卿冷笑,瞧着王溪动怒的样儿。

薛娇瑛眼尖,却瞧见那宫婢红萼此刻并未在王溪身边。

她匆匆向前,跪于王溪跟前,却也是那一副委屈之态:“公主,陆郎就是说错了什么,只盼你不要见怪。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陆郎他年少有为,妾身也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陆郎的前程。”

说到了此处,薛娇瑛却一脸委屈之态:“若公主心中有气,却也是无妨出在了妾身身上,妾身绝无怨言了。”

陆明卿怒道:“王溪你身为公主,若是有些本事,就冲着我来,不必跟个小妾如此的计较。”

王溪恼恨,陆明卿不喜欢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今日自己一句话都是没有跟薛娇瑛说,居然是成了自己在欺辱薛娇瑛了。

一个男人这心若是偏了,怎么瞧都是不对了。

恼怒之间,王溪袖子一紧,竟然被薛娇瑛手掌扯住了。

薛娇瑛面色楚楚可怜,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几分决绝之色:“公主若不肯放过陆郎,不如,不如就杀了我吧。”

薛娇瑛嘴里这样子说话儿,脑袋却猛然向着王溪的肚子重重的撞了过去了。

就是王溪落胎,那也是自己没稳住身子。

更何况公主有孕,她又没与府中人说,自己又如何知晓?

转念之间,薛娇瑛的脑海之中,这些念头顿时也是转了一遍了。

她却没见迟疑,便是狠狠撞过去。

便是获了重罪,那又如何?陆明卿必定是会护住自己,就算是陆明卿被逐出陆家,那也是跟自己长相厮守,而不必忍痛瞧着自己男人呵护别的女人肚子。

薛娇瑛眼睛里顿时流转了几许的污黑。

不错,她就是已然疯了。

王溪留意到薛娇瑛面颊之上的疯狂之色,却也是顿时不觉一怔!

她忽而一阵子的恐惧,更是万分担心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女人就是如此,一旦为了自己的孩子,再柔顺的女子就是会变成母兽,拼命的护住自己腹中的骨肉。

眼见薛娇瑛跌跌撞撞的撞了过来,王溪后退了一步,运足了全部的力气,狠狠的一巴掌抽了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耳光响声,薛娇瑛被这一巴掌抽打得耳朵嗡嗡作响。薛娇瑛只觉得自己面颊生疼,怎么也是没想到平时温顺的王溪下手居然是这样子的狠。

薛娇瑛在薛家虽然也是吃了些挂落,不过蓝氏倒是不会明着动粗。

这一巴掌,只恐怕也要将薛娇瑛脸颊生生打肿了,当真是要将薛娇瑛打得晕头转向。

王溪瞧着薛娇瑛,心中忽而涌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憎恶之情。

她实在也是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为何竟是这样子的可恨!

自己当初嫁入了陆家,并没有怪陆明卿和薛娇瑛。两人的婚事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明卿另有所爱,她也是可以体谅的。她和薛娇瑛说过,愿意与她好生相处,更会好好待她。可是为什么,薛娇瑛却不依不饶?

一次又一次,却也是践踏自己的尊严,挑战自己的极限。

一次又一次,却也是诋毁自己的名声,剥去了自己的正妻尊荣。

这世上的女子,没一个比薛娇瑛更为可恨了。

王溪按捺不住自己内心之中的恨意,狠狠一推,将薛娇瑛的身子推到了地上。

薛娇瑛不是说了,自己处处欺辱于她?那么自己就当真欺辱了。

陆明卿不是说了自己是个毒妇?那么自己就是个毒妇。

她王溪既然没机会做个贤惠纯善的人,就做个恶毒的妇人又如何?

王溪手掌这样子一用力,薛娇瑛额头顿时磕在了尖锐的石头上,不觉发髻散乱,鲜血直流了。

正因为如此,薛娇瑛内心之中也是不觉充满了惶恐之意。

但凡女子,无不是爱惜容貌,薛娇瑛也是如此。

她虽无绝色之姿,却也是样貌俊俏,艳丽可人。如今被王溪弄坏了额头,那又如何是好?

而王溪瞧到了眼前的薛娇瑛,她内心竟似有些快意了。

原来自己也是没那么纯善,自己内心之狠意,竟然是如此之深。

然而就在此刻,王溪却忽而头皮一麻,竟似被人狠狠拽住了。

入目,则是陆明卿充满了怒火的眼睛。

陆明卿怒火盈盈,更是气到了极点了。王溪平时苛待薛娇瑛,还会在自己面前故作无辜。可没曾想到,陈后归来之后,王溪却也是更加变本加厉!

薛娇瑛算计王溪的肚子,未能成功,原本暗暗恼恨。此刻薛娇瑛却内心砰砰一跳,竟似有一种别样期待。

陆明卿自幼学武,原本就是就个鲁莽的人,有时候下手却也是不知晓轻重了。

薛娇瑛这样琢磨着,只觉得有什么意外之喜,让自己欢喜。而自己所受到了什么苦楚,也是绝不会白白经受的。

也不过这片刻之间,就是那一旁的蒋氏也是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连王溪也是没来级的说些什么。

陆明卿就眼睛微微发红,狠狠一脚,向着王溪踹了去!

王溪跌跌撞撞的退后了几步,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不可置信之色。

只不过更大的恐惧却也是不觉阵阵的涌来,一股子剧痛之意更是涌遍了王溪的身躯。

眼前一阵子的昏黑,王溪只觉得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疼痛,仿若自己什么苦苦珍爱的珍宝,却也是被人狠狠践踏。

王溪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小腹如刀搅一般十分疼痛。

一股子湿热的液体,顺着自己身躯缓缓滑落,却带着温热润透之意了。

耳边却听到了那些陆家下人惊叫连连,也不知道是谁,竟然不觉尖声说道:“公主,公主下边见红了。”

空气之中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道,王溪脑子里却也是一片晕黑。

晕沉沉之间,她内心只急切盼望,陆家之人快些请个大夫,为自己抱住这个孩子。

这世上的女子,均是十分奇怪的。她们也许厌恶这个男人,痛恨这个男人,可是有时候却是会对腹中的孩子生出说不出的感情。

眼前的王溪也是如此。

无论如何,她只想要保住这个孩子的。

可她浑身无力,便是要张口说话,也是说不出来。

蒋氏目瞪口呆,瞧着眼前这一幕,却也是实在说不出话儿来了。

这一切发生这样子的快,就算蒋氏想要阻止,却也是全然没这个机会。

蒋氏到底后宅呆了多年,又生了好几个孩子,心中也是隐隐知晓发生何事。

可纵然是如此,蒋氏一颗心砰砰乱跳,却也是被眼前之事弄得心烦意乱了。

别说王溪是公主,就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嫡出女儿,怀孕的身子被踹得落了胎,也是极为不堪的。

陆明卿求助的目光,顿时也是向着蒋氏望过去了。

他对王溪动粗,也是气晕头了。此时此刻,陆明卿也是发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心中却也是不觉砰砰乱跳。

蒋氏压下了心中的烦躁,让自己镇定了几许。

无论如何,陆明卿是蒋氏的心尖子肉,蒋氏也是决不允许陆明卿有什么事儿。

“卿儿,我瞧你是糊涂了,公主是你的正妻,哪里能如此相待?”

蒋氏喋喋不休,训斥陆明卿,却也是并没有立刻为王溪请个大夫。

陆明卿内心之中,却也不平。他虽动手粗鲁,却也是王溪狠毒在先。当着自己的面,就要将薛娇瑛生生打死。他身为男子,难免出手不知轻重。

只不过蒋氏如此训斥,陆明卿也只能听着,不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儿。

蒋氏略缓了缓,这片刻之间,她已经想到了如何应付,更是知晓如何处置。

只要为了自己的爱儿,就算公主又如何?

蒋氏眸子之中,顿时流转了几许坚决。

“你瞧公主,如今小日子来了,脾气难免差些。薛氏也不过是个妾,何至于如何?你如此动粗,弄得血淋淋的,当真是十分难看。”

蒋氏已经是认定了这桩事情,那是王溪脾气太坏,先对薛娇瑛动手。再来王溪身子流血,是因为王溪小日子来了,并不是因为落了胎。

这片刻之间,蒋氏已经是决意将此事给隐瞒下来。

陆明卿却并不知道蒋氏的算计,他目光轻轻的从王溪身上滑开,却不觉落在了薛娇瑛的身上。

王溪受伤了,薛娇瑛伤得也是不轻。

眼前的薛娇瑛额头被磕破了,还不觉鲜血淋淋,一张脸儿都花了,瞧着当真也是说不出的可怜。

陆明卿内心对王溪淡淡的愧疚消散了,反而是对薛娇瑛充满了怜爱之意。

“母亲,薛氏伤得不轻,不如给她瞧一瞧。”

瞧着蒋氏阴沉的面色,陆明卿不得不很不甘愿的加了一句:“公主既然身子不适,也该请个大夫。”

蒋氏恨铁不成钢:“还要请个大夫?卿儿,你可知晓,家丑不可外扬。陆家的名声,莫非你都是不那么放在心上了?”

若当真请了大夫,莫非瞧了薛娇瑛,偏偏不去瞧王溪?若是瞧了王溪,莫非还能不知道王溪是小产?如此丑事,当真是遮掩不住了。

陆明卿哑口无言,只觉得蒋氏果真是冷漠无情。

薛娇瑛虽然只是个妾室,可却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既然是如此,母亲怎么就不将薛娇瑛的身子放在心上?

莫非身为庶出,作为妾室,那就不能称之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