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朗瞧着王珠晦暗莫名之色,不觉心中有了一缕快意。

这王珠身为女子,秉性柔弱,是做不了什么大事的。

他知晓王珠胸中必定是十分抑郁,可是却也是一定会服软。

此刻王珠却也是抬起头来,眼中饱含了讽刺之意。

“谢小候爷为人夫君,却也是一点儿没将妻子放在心上。我要再回兖州,谢小候爷也一块儿回去吧,可别抛下白姐姐。”

谢玄朗方才言语之时,却当真没想到白薇薇。

如今听到了王珠提及,谢玄朗微微有些尴尬,想到了白薇薇,倒是不觉微微有些歉意了。

白薇薇楚楚可怜,秉性柔弱,留在了兖州,必定是会十分恐惧。

谢玄朗碰到了王珠灼灼目光,竟似有些狼狈。

“九公主倒是一片仁慈之心,知晓分寸。”

谢玄朗言语之中,颇有些讽刺之意。

就在此刻,一片温和嗓音却也是在王珠耳边响起:“九公主,可是要出去走走。”

这些日子,王珠也是和夏侯夕颇为熟悉了,也是不用回头,就知晓说话儿的是夏侯夕。

夏侯夕那温和的嗓音透出了夜风之中,却也是不觉令人有几分沉醉之意。

王珠慢慢的收回了目光,有几分冷凛的目光从谢玄朗身上移开。

她口中慢慢的说道:“既然夕殿下有这样子的雅兴,那我就和夕殿下走一走。”

如今的谢玄朗和前世比起来,也许有几分稚嫩,也许少了几分狠辣,可是那份凉薄自负的潜质,却也是半点没见少的。

谢玄朗眯起了眼珠子,瞧着王珠走到了谢玄朗的身边。

若说这大夏的九公主宛如出鞘锋锐的宝剑,那么夏侯夕的温和沉稳,竟然好似一柄剑鞘。

如此模样,却也好似浑然天成一般,十分相配。

明明相识也是未深,谢玄朗内心却不知为何,竟有这样子感觉。

而谢玄朗唇角也是不觉勾起了一缕冷笑:“夏侯夕,陈国质子?”

既然是陈国质子,自然不应当忘记自己的身份。

陈国,质子而已。

王珠和他厮混,以后必定是会追悔莫及,一想到这儿,谢玄朗内心之中,竟似有几分欣悦之意。

天色已晚,如今郴州是多事之秋,故而入夜商铺也是陆续掩门。

一时之间,此处竟似有些冷冷清清的味道。

夏侯夕目光流转间,瞧着转角一处店铺仍是开着,门口支着大锅,竟是一处粥铺。

“九公主,今日你都没如何沾染吃食,还是吃一碗粥吧。”

他对王珠要离去之事只字不提,王珠欲言又止。

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让王珠生生咽下去。

夏侯夕的提议,王珠却也是没有如何拒绝。

今日自己确实也是十分焦灼,可若当真损及自己的身子,只恐怕却也是有些不好。

这粥铺十分简陋,王珠自己没什么好挑剔的,不过却忽而升起了一缕念头。

这般瞧来,竟好似委屈了夏侯夕一般。

那粥铺的老板从来没见过这般贵客,故而也是小心翼翼的。

夏侯夕虽然是一身粗布的衣衫,可容貌清华高贵,脸蛋儿俊美之极,一见就绝非凡俗之人。

别人瞧着他,不觉露出了自惭形秽之意。这样子模样,不但夏侯夕习惯了,就是王珠也是习惯了。

桌角放了一盏油灯,灯火隐隐有些昏暗。

许是这个样子,夏侯夕身上顿时也是添了一层朦胧之意了。

他宛如美玉生辉,纵然是在这昏暗的粥铺里面,那也是光彩逼人。

如今郴州城方才平了流民之乱,这种简陋的粥铺里面,也没什么花样儿。这里面的粥水,也只有白粥和红豆粥两种。

夏侯夕各自要了一碗,老板也是盛了过来。

王珠手指轻轻的捏住了勺子,慢慢的搅动碗里的白粥。

她原本没什么胃口,就算今日没沾什么食水,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去。

若不是夏侯夕拉着她来这儿,王珠也不会进这粥铺。

只不过王珠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有些狐疑。

夏侯夕纵然是时运不济,沦落到大夏当质子,也原本也不必来这种简陋的地方,吃这么一碗最简单的红豆粥。

这一路车马劳顿,夏侯夕也染上了一缕风尘之色。

王珠心里面,忽而隐隐有些愧疚之意。其实这些事儿,和夏侯夕原本没什么关系,可夏侯夕陪着自己一道车马劳顿,并且吃苦受累,却无半点怨言。

就算自己曾为夏侯夕解围,如今也是不算什么了。

“这些粗粝之食物,倒是委屈夕殿下了。”

夏侯夕却轻轻品尝一口红豆汤,就算这般动作,夏侯夕也是做得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心中抑郁不乐时候,是不想吃什么东西。人总是这样子的,以为可以做到喜怒不惊,可是当真遇到什么事儿,却也是不见得能控制自己情绪。得志时候欢喜得很,失意的时候却又心中不平,谁也解脱不了。九公主,成大事的人,要做到心静若水。”

在他瞧来,王珠虽然聪慧,却也是少了几分火候。

王珠说不出话,前世自己就是这样子。

她在后宫之中,整日都是抑郁不平,忙于算计。而她饮食不调,有时候一整日也不过吃一碗杏仁羹。反正她身子早就不成,更不知晓爱惜自己。故而王珠人在后宫之中,不但身子消瘦,便是睡觉也是睡得不那么熨帖。

夏侯夕慢慢的品尝这口红豆粥:“有时候,人生之中,若能如今平静的吃一碗粥,那已经是一种福气了。”

他身为陈国皇子,自幼不得志,如今沦落在大夏,更是朝不保夕。

可是纵然是如此,夏侯夕却总是泰然自若的样儿。

王珠却忽而隐隐有些明白了,为何夏侯夕之后能成为陈国的雄主,叱咤风云。

这份淡然宁静,荣辱不惊,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也是没那么容易了。

“夕殿下,你这份涵养,却也是不是谁都能有的。你的一生之中,想来也是没什么食难下咽的时候。”

夏侯夕拿着红豆粥的手指微微一顿,也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了,眼底顿时流转了几许异色。

“小时候很气不过,长大之后,倒是极少的。唯独,有一桩事儿,是我成年之后,仍然是难以释怀的。”

他瞧着王珠,那双眸子之中,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水汽,仿佛那一双金银妖瞳也是不觉沾染了几许皑皑雾气,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谁也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夏侯夕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而夏侯夕的嗓音,却也好似远远的从天边传过来的一样。

“我很小时候,日子过得不是很顺利。而我身边的老奴,告诉我,我有一个妹妹。而这个妹妹,并不是我父亲的孩子。”

他母亲乌云珠,是陈国第一的美人儿,出身十分卑贱。乌云珠说是一个舞姬,其实不过是一个奴隶罢了。若非她容貌出挑,一辈子都是会贱到泥地里面去。而乌云珠不但能摆脱卑贱的身份,还能扶摇而上,得到地位。

这容貌之美,却也是可想而知了。

甚至如今王珠瞧着夏侯夕俊俏的脸儿,也是能顿时猜测得到当初乌云珠的绝世风华了。

而夏侯夕之所以没那么受宠,是因为乌云珠生性放浪,和别的男子相好过。

就算夏侯夕是这些传闻之前所出,可血缘身份,却也是自然受到怀疑。

若是陈王相信夏侯夕是他嫡亲的血脉,那就算送个质子过来,也会挑宗室旁支的。

如今就在这粗陋的粥铺,夏侯夕面对这相识未深的王珠,却忽而吐露了这样子一个秘密了。

那就是当初乌云珠确实与人私通,并且还生下来一个女儿。

王珠不知道,为何夏侯夕要告诉自己这个秘密。

他总是这个样子,瞧着温文尔雅,心思却也是太过于深邃了。

纵然如此面对面,王珠却也是不太瞧得出夏侯夕为什么会告诉自己这个事儿。

原本是一桩十分隐秘之事,夏侯夕却是说得自自然然,仿佛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