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君却也是不觉冷冷说道:“蕊儿和姚蛟走了,名声已经是坏掉了,从今以后,咱们陈家就当没这个女子。”

许氏微微一愕,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她对陈蕊,虽然微微有些爱惜之意,可是既然陈老太君如此说话,许氏求情的言语,也是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许氏叹了口气,自觉自己对这个女儿可谓是仁至义尽。

也是这女儿不懂事,自己这个亲娘如此帮衬,陈蕊居然也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许氏虽是极为挂念陈蕊,却并不觉得自己行事,有什么错处。

陈蕊和姚蛟这样子的情态,说不定早就私通款曲,只是陈家的人并不如何知晓而已。

如今陈蕊坏了名声,等到陈蕊被姚蛟抛弃,指不定是会沦落到什么地方去。

那淫贱的名声,自然也是再也都洗刷不掉了。

兖州一处客栈之中,灯火已然是有些昏沉了。

姚蛟点燃了灯,一丝丝灯晕缓缓化开,房间之中顿时也是不觉有了些许光彩。

陈蕊半边秀丽的脸颊染上了灯色的晕彩,却也是越发显得是秀丽绝伦。

如此姿容,方才配得起这兖州第一美人儿的名声。

陈家那些人,眼见姚蛟抱着陈蕊一块儿走了,只道这一对男女必定是干柴烈火,尽情欢愉。

然而姚蛟随意挑了个客栈,方才将陈蕊扔上床,陈蕊就放声的哭泣起来。

而姚蛟也只在一边听着,既没有安慰,也没有嘲讽。

由着陈蕊声嘶力竭的哭着,哭得太阳下山,天色渐晚。

谁也不知道,陈家那个不肯相让的陈家女儿,离开陈家之后,却哭得嗓子都哑了,仍然是不肯停歇。

仿若,要将自己内心之中的抑郁不平,酸楚难当,都是尽数给哭出来。

哭得嗓子都哑掉了,仍然是不肯停下来。

等到陈蕊哭得没声气儿了,姚蛟方才将陈蕊拉起来,有些粗鲁的抹去了陈蕊面颊上泪水,再给陈蕊送上了一盏温水。

陈蕊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嗓子却也是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如今和姚蛟单独相处,不知怎么的,陈蕊之前的勇气,却也是消失干净了。

从今日开始,自己就要做姚蛟的妾室了?陈蕊想到了这儿,却也忽而有些茫然。

她对姚蛟是有几分兴致,可说到人品,却是对姚蛟并不是那么样子的了解。

几面之缘,就可以托付终身了吗?

无论如何,姚蛟既然救了自己,比起沦落到萧景手中,实在也是好了许多了。

既然自己选了这般,就没有什么反悔的余地。

陈蕊轻轻的伸出手,握住了姚蛟的手掌。她的手掌又软又绵,如此捏住了姚蛟的手掌,无疑是一种暗示。纵然是没了洞房花烛,没有风光大嫁,自己梦想中的一切都是没有。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也许,要怪就怪自己命不是那么好。

姚蛟是个粗人,所以手掌有些粗糙,那些茧子轻轻磨砺了陈蕊的手掌,让陈蕊觉得有些扎手了。

可掌心传来的温度,却忽而让陈蕊内心微微一颤。

她怯生生的抬起头,瞧着姚蛟的眼神,姚蛟面容十分精悍,一双眸子也是十分明亮。

忽然之间,陈蕊之觉得一切也没那么糟糕了。只因为她从姚蛟身上,找到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这样子的感觉,周倾没有带给过她,萧景也是没有带给过她。

这种感觉,是动心的感觉。是陈蕊原本从来没想得到过,并且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的,动心的感觉。

违背了陈家教导,违背了世俗的礼数,却真真实实的,动心的感觉。

姚蛟忽而拉过了陈蕊的腰身,狠狠的亲吻陈蕊的唇瓣。

陈蕊面颊红晕不断加深,这样子轻浮举动,是那些青楼女子,方才如此缠绵的。陈蕊原本以为,自己一生一世,都是不会对这些有兴致。

可是如今,她脑子里一阵晕眩,一边想着姚蛟也是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一边不自觉沉醉其中,甚至伸手攀附上姚蛟的背脊。

姚蛟的眼神却不似陈蕊那样子的灼热,也许这样子的风月之事,姚蛟见得多了,总是多了几分自制力。

他眼神慢慢的,渐渐有些深邃,忽而却一把将陈蕊给推开。

唇瓣轻分,姚蛟气喘吁吁,忽而伸手捧住了陈蕊的脸颊:“你可知道,若是你跟了我,以后会是如何?”

陈蕊从来没感受过这样子的刺激,脑子一片空白。

她于那情欲之事,素来都是并不如何在乎的,以为那些都是大不了的东西。陈家给她的教导,就是让她学会规矩,学会那些宅斗手段,立足于后宅。她自小都被教导,男欢女爱,均不过是过眼云烟,尊贵体面,方才是长长久久的。

可是如今,陈蕊忽而发现,自己一贯鄙薄的东西,居然是能让自己这样子的心醉神迷。

她不自觉轻轻的舔了娇嫩的唇角,居然有种天然的诱惑,让见惯风月的姚蛟也是微微有些晃神。

好不容易,姚蛟克制住了自己,生生压下了自己小腹流转的一缕火热之意。

他凑过去,用自己的面颊,轻轻的磨蹭陈蕊的脸颊:“世家女儿,一个个训成个石头人一样,难怪丈夫不爱,却总爱寻找美妾。阿蕊,你刚刚是不是很快活?”

一股子羞耻之意,顿时也是涌上了陈蕊的心头,让陈蕊面颊顿时通红。

“咱们在一起,最初是会很快活的。你生得如花似玉,初尝风月。我是个好色胚子,荤素不忌。咱们在一起,会非常的非常的快活。这女人,还不是那样儿,身子快活了,心里就跟了这个男人了。就好似方才,你不是十分心动?”

姚蛟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抚摸过陈蕊的唇瓣。

“可是渐渐的,咱们就会相处不好。这世上的女人,都会觉得自己是风流浪荡子的最后一个女人。都会觉得自己所认识的男人,飞过了再多的枝头,却也是会停在了她的身边。阿蕊,你觉得自己出身世家,跟了我的场面又那样子的传奇,必定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么一个。你一个能做侯府正妻的女子,如今给我为妾,已经是命运使然。而我呢,自然应该为了这份最特别,因此从此以后,就会一心一意的待你,再不瞧别的小妖精。说不定以后我有立下个什么军功,你也有了体面,还能让别人知晓,你的选择没有错。”

“可你错了,这世上的贱男人,爱的就是鲜润的美色,一个又一个新鲜的美人儿。一个生性风流的男子,只能说这个人秉性就是如此。这样子秉性的贱男人,是不会因为成婚了,就洗心革面,再也不会风流快活了。我会独宠你一段日子,然后再会去找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你最初会不甘,会争宠,甚至与我争执。可慢慢的,你就会一颗心冷下来,并且心生怨怼。倘若你有了一个孩子,更找到了另外一个支持下去的理由。到那时候,你便是会对我心若死灰,将所有的希望都是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若我还有别的孩子,你就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千方百计的宅斗,千方百计的争宠。至于我,你对我是不会有什么情分了,最高兴快活的日子,也不过那么几个月而已。”

姚蛟瞧着陈蕊面上神色,忽而将陈蕊推开。

此时此刻,姚蛟这般言语,却也是有些显得煞风景。

陈蕊实在不知道,姚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个话儿。

瞧着姚蛟神色郁郁,陈蕊叹了口气,轻轻的为姚蛟倒了一杯酒。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的举着在手中。

“姚蛟,你到底想什么,无妨和我说说。我虽没什么用处,却也是能听一听。”

姚蛟不觉瞧着陈蕊姣好的容颜,这世家女子就是这样子的,教导得善解人意,更会揣摩人心。就算陈蕊遇到了十分痛楚的事情,可她一旦回过神来,那也是学会试探自己了。

他微微迟疑,举起了酒杯,陈蕊举过自己的酒杯,和姚蛟的杯子碰了碰。

姚蛟将那一杯酒全部喝干净,面颊绯红,却也是不觉吃吃的笑了一声。

“我的母亲,她也是个世家女。可没你聪明果决,因为喜爱上一个俊俏的兵卫,故而私奔一道。我爹样儿好,身姿也俊俏,也是很会讨人的喜欢。可那又怎么样?当时山盟海誓的时候十分真心,过了几个月,新鲜劲儿一过,那也就觉得没了趣味了。我爹吃喝嫖赌,样样都会,除了样子好,又能有什么好的呢?当初不过顺手,从山贼手下救下了我娘,我娘就将他当成了大英雄一样。”

“我娘后来心思虽然淡了,可是既然有了个孩子,自然也是好生抚育,不做别想。她每日熬夜做刺绣,做得眼睛都不好了。可饶是如此,赚取来的银钱,却总被我爹抢走买酒喝。好在,我娘当时,可是有一个贵人!”

姚蛟说到了贵人两个字时候,眼睛里忽而就掠动了一丝讽刺之色了。

“那个贵人云夫人,是我爹顶头上司云将军的妻子。云夫人同情我娘遭遇,有时候我娘被欺辱得狠了,她瞧着我娘身上的伤,还会让云大人呵斥我爹几句。而云将军夫妻二人,更是神仙眷侣,成婚时候,相约只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纳妾。这样子温柔、大方的夫人,能跟我娘亲近,你说是不是我娘的福气呢?”

“而我爹呢,喝醉了酒后,却总是禁不住骂骂咧咧的。说他郁郁不得志,家境贫困,没什么好东西能讨好上司。可是后来,他终于有机会了。云将军和云夫人是神仙眷侣,可唯独有一桩不好,那就是,就是膝下无子。那一年,我才两岁吧,因为我很得云夫人的喜欢。所以我爹,就将我以那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云夫人。”

“我娘想去寻她这位贵人,可这位贵人却命丫鬟拦住了我娘,说我娘是私奔之妇,不过是个妾,污秽不堪,不允让她进门了。之后,我那娘亲,也就悬梁自尽了。”

陈蕊听得心惊,虽不知云家为何不肯过继旁支,却隐约猜测得出来,那云夫人接近姚蛟的母亲,是想挑选个合心意的孩子。

可怜那妇人,还以为人家真心帮助自己,爱惜姚蛟,其实不过是想要夺走姚蛟。

“云将军也是好手段,换了家里奴婢,又封住了别人的嘴。他的家族,都以为我是云将军亲生的。而这样子过了几年,云夫人居然又有了身孕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也是一个男孩子。”

姚蛟再慢慢饮了一杯子酒,面上笑意越发浓重了。

他就是这样子的人,心里越是不高兴,脸上却也是笑得越开心。

也许就是这样子,他的养母方才将那一碗银耳羹泼在了姚蛟的脸上,尖锐无比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这样子笑了,笑得当真是让我讨厌得很。”

而他知晓自己不是云夫人亲生的,十六岁那样,就和云家决裂,破门而出,重新改姓姚了。

只不过云家在军中颇有些势力,姚蛟也得了份不大不小的官职。

而陈蕊听到了姚蛟言及云家有了第二个小孩子,却并没有追问姚蛟在云家处境如何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云家道貌岸然,既然能为谋夺一个孩子,那样子算计一个母亲,品行也是可想而知。更何况那云夫人既然是逼死了姚蛟亲娘,想来这内心之中,必定是有那么一个疙瘩。既然是如此,必定一开始对姚蛟颇为忌惮。

可既然是如此,又何苦去夺走别人家的孩子呢。

“瞧来,如今你日子,倒是过得十分的逍遥快活,也不比待在什么大家族里差。”

陈蕊对着姚蛟那张笑盈盈的脸,举起了酒杯,自己陪着饮下一杯。

她忽而不自觉对姚蛟生出了一缕同情之意。姚蛟瞧着陈蕊那秀丽的脸庞,暗暗在想,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他谈及母亲,言语里充满了感情。可是一个二岁多的孩子,其实不会记得什么事情的。只不过自己慢慢的查出了那些事情,知道了后,不觉对那个没有印象的女子生出了温暖的感觉。

明明都没什么印象了,可这样子的事实,却也是让姚蛟充满了温暖。

“是了,若是留在云家,可是没有那么快活。我当真不像云家的孩子,吃喝嫖赌,行事不端,绝不会和云家一样,瞧着就是个正人君子的调调。十岁时候,我亲爹来找过我了,想从我身上谋夺什么好处,你猜一猜,我是怎么样子待他的?”

姚蛟的笑容之中,隐隐是有些森然之意,瞧得陈蕊微微一怔。

姚蛟想要吓唬她,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我先给了他钱,让他好吃好喝玩女人。花了三天时间,将我的身世查个清楚。然后我命人将他绑过来,割下了他的一片耳朵,然后告诉他,倘若他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将他另外一只耳朵割下来。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敢,现身在我面前了。”

他原本等着陈蕊露出害怕的样儿,可陈蕊却忽而说道:“你十岁就如此行事,想来其实,其实你在云家也不是十分欢喜。”

否则一个十岁的孩子,骤然知晓这件事情,那是会哭着跑去求问自己身世,而绝不会如姚蛟这样子的狠辣沉稳。

姚蛟不语,等自己割了亲爹的耳朵,他那个养母从此再没与他单独相处过。

云将军捉住了他,说他性子不慈,行为不端,故而捉住姚蛟,打了他一百鞭子。

可姚蛟肉都被打烂了,抬起了头来,却露出了一丝模糊的笑容。

那时候,养父身边已经添了一个姿容秀丽的男孩子,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眉目若画了。

他轻轻笑起来时候,已经是宛如暖阳初生。

姚蛟不觉调笑:“你若想要瞧瞧我背后的伤疤,我脱了衣衫,让你瞧一瞧,数一数,你说好不好呢?”

瞧着陈蕊那秀丽的面颊此刻透出了一缕晕红,姚蛟内心之中,却忽而有些可惜之色。

这等美貌女子,居然轻轻放过了,实在也是可惜得紧。

云家的规矩多得很,他离开了云家,顿时寻觅了一处青楼楚馆,风流快活,喝了不知道多少的酒,待了足足三天三夜。靠着温香软玉,他忽而觉得自己人生似乎是有了许多意义了,令他不觉高兴起来了。

就算他长于云家,却没学到半点斯文大方,似乎最后也与他的亲爹一样,喜爱这声色犬马,混迹于烟花赌场。明明自己最为厌恶的人,可他却变得和亲爹一模一样。

他若比亲爹有什么地方强一些,大约只有他无论如何,不会娶一位世家女子为妻,更不会许下什么姻缘之诺,只与轻浮浪荡的女子,结下露水的情缘。

瞧着陈蕊灯火之下的楚楚秀丽之色,姚蛟忽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喝了一杯酒,忽而就转身离去,并且咚的甩上了门扇。

此刻天边,那沉沉的夜色,已经是被萧家那灭门焚烧的火焰烘烤得红彤彤的。

那些黑影匆匆的离开了萧家,飞快了掠入了一处府邸之中。

这府邸,原先是十分宽阔有气势,可是如今却已然是破旧了些,隐隐有些衰败的模样。

房间里面黑漆漆的,虽然有人,却并没有点灯。

那人轻轻的推开了房门,月光轻轻扫在了这中年男子的脸颊之上。

只见他容颜是颇为俊美凌厉,透出了一股子的锋锐之气,可是那一张面颊,却也是缠着一条银色的带子。

难怪这房间之中,却也是没见有半点灯火,只因为这里面的主人,居然是一个瞎子。

眼前之人,赫然正是大夏的战神缙云侯!

“回主人,晏家上下,如今是一个不留。”

晏侯爷面颊两旁已经是有两缕雪白的银丝了。虽然如此,却仍然能分辨年轻时候的那锋锐之意。

世人都说晏侯爷如今深居简出,心如止水,是再也没有争雄斗狠的心思。

可如今,这么一位眼睛已经坏掉了的晏侯爷,却也是漠然的在自己下属跟前,听着他们回禀杀人灭口之事。

纵然听到了萧家全家被屠,晏侯爷容色却也是没曾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的点下头了。

仿佛在他眼中,灭了萧家的满门,就好似踩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子的轻松。

人命在他眼中,却也是不过如此,更没有什么值得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