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春光从窗棂外洒进,阳光透过枝头浓绿洒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疏影。

案几旁,一壶清茶,袅袅余香。一盘棋子,黑白纵横。李扶摇慵懒而恬淡的敲着棋子,柔软的黑发从耳后垂落,金粉似的暖阳透过窗棂,打在他的半束的发间和眼眸处,将那双平日深不见底的漂亮眸子,染得如琉璃般晶莹剔透。

今晨,秦宽和楼皓因楼心月受伤一事在来仪殿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现在距离事发不过才几个时辰,连涂灵簪都嗅到了朝堂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李扶摇居然还有心思拉着她一起下棋。

忽远忽近,时冷时热,她实在是猜不透他。涂灵簪握着莹白的棋子,久久不曾落下。

李扶摇屈起修长的指节叩了叩案几,眯起狐狸似的眸子,似笑非笑道:“你走神了。”

涂灵簪回神,落下一子。今日的李扶摇真是太温柔了,温柔得……近乎反常。

一盘终,李扶摇扔下棋子,懒懒道:“朕输了。”

涂灵簪审视着棋局,心道:这就完了?这局自己下得神思恍惚,并没有尽全力,未免赢得有些太轻松了。

正想着,李扶摇将一旁的绿豆糕往她那便推了推,“赏你了。”

涂灵簪盯着那淡绿清爽的糕点半响,微微笑道:“这次不三局两胜了?”

“美人如斯,朕不能总耍赖的。”说罢,李扶摇施施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抿起微薄的唇细啜一口,眼眸宛转流光。

涂灵簪捧着香喷喷的绿豆糕,忽的就看呆了。她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般清楚的感受到,这个曾经的小师弟已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明明初见他时还是一个瘦弱不堪的半大孩子,一转眼,他的举手投足间便带了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眉眼间漂亮而英气,眼波流转,足以让万千少女倾心。也难怪,秦烟和楼心月会那般痴迷于他。

涂灵簪将绿豆糕的外皮一口一口的咬掉,然后再一口将内馅儿吃进去,砸吧着嘴笑道:“好吃!陛下真是个好人。”

李扶摇盯着她,就像是要看穿什么似的,忽而轻声道:“你吃糕点的样子,很像一个故人。”

涂灵簪装作没听到,问:“什么?”

“无事。”李扶摇垂下眼,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自嘲道:“天下人都骂我是任人摆布的昏君,说我是好人的,你还是第一个。”

涂灵簪忽然有些许感慨,上一次她与李扶摇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天,还是上辈子的事儿了。那时两人之间没有猜忌,没有仇恨……若是这种平和能一直维持下去,那该有多好。

“陛下是不是个好皇帝,我不敢妄议。但我知道,陛下一定是个好兄长,是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子。”

顿了顿,涂灵簪小声嘀咕道:“奇怪,这绿豆糕似乎味道变了。”

“变了?”闻言,李扶摇的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他撑起下巴,狭长的狐狸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问道:“如此说,你以前也吃过?”

“呃,我……”果然李扶摇稍微温柔些,自己就放松了警惕,什么话都往外倒。

正懊恼间,涂灵簪突然觉得头一晕,腹部开始隐隐绞痛起来。她只稍微愣了一愣,便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抬起头,努力想要看清楚李扶摇的脸,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猛地起身,却因腿软而站立不稳,半撑在案几上,苍白的唇颤抖得厉害。

“陛下……”

她觉得五脏六腑烧得厉害,眼前黑白纵横的棋盘也扭曲了起来,顿时天旋地转。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冷眼旁观的李扶摇,就那么一直盯着,半响,才从牙缝中痛苦的挤出一句:“陛下要杀我,何须用这么麻烦的法子?”

她看不清李扶摇的神情,也许,他此刻正噙着一抹冷笑,高高在上的欣赏自己痛苦的模样罢。

李扶摇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中犹豫片刻,终是捏住她的下巴,微凉的拇指轻轻地点在了她咬破的唇瓣上,抹去那一丝血色。

涂灵簪猛地扭头甩开他的手,却因这一个动作而彻底脱力,跌在地上,如同涸泽之鱼般徒劳的喘着气。

她看到李扶摇缓缓的凑近自己,缥缈的声音仿佛远在天际。他说:“告诉朕你的真实身份,便给你解药。”

前一刻还是天堂,下一刻便是地狱。

涂灵簪痛得浑身发抖,却难掩心中的悲凉。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却终是徒劳,趴在地上呵呵冷笑,越笑越大声,最终变成了悲怆万分的狂笑,似乎要剖开胸膛,将前世今生的苦与痛尽数倒出。

片刻,笑声戛然而止,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李扶摇平静道:“李扶摇,世人说的没错,你忠奸不辨,善恶不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昏君。”

“你叫我什么?”李扶摇倏地起身,眼中有一丝讶然。

“……”来不及回答,涂灵簪只觉得两眼一黑,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雕花的窗棂外,依旧阳光明媚,而屋内,是一片阴暗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李扶摇缓缓走到涂灵簪身边,打量着这张陌生的、苍白的容颜,半响才嗤笑一声,神情复杂道:“没有她的江山,不过是一堆破石烂土,何以值得我留恋?”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阴暗的角落中缓缓走出,抱拳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此人如何处理?”

李扶摇回过神,收拢起脸上多余的神色,淡淡道:“将她带出宫去,你再暗中跟着她,看她醒来后都接触了哪些人,一定要将她的真实身份查清。”

想了想,他又森然一笑,补充道:“若是她去见了秦宽或楼皓的人,你便直接杀了她。”

“遵命!”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抱起毫无知觉的涂灵簪,很快消失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