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之后,宋子期随永和帝进宫。宋安然则坐着马车回到宋府。

回到久违的家园,看着熟悉的地方,宋安然心头有很多感慨。

算算时间,离开还不到两个月,可是她却觉着好像是离开了两年,五年,甚至八年这么久远。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就像是两个月前和两个月后的京城,已经彻底发生了改变,变得她不认识了一样。

其实人还是那些人,物还是那些物,就连房间里的摆设都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喜春高兴地告诉宋安然:“姑娘,我们离开后没人来过。目前检查了内院,没人动过内院的东西。”

宋安然点点头,对于这一点她很满意。要是自己的宝贝卧房被一群臭男人翻找过,她一定会觉着恶心想吐的。

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做事还算温和,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疯狂。可是火烧粮草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太过丧心病狂。就算太子殿下本人不愿意,可他至少纵容或者无视了这种行为。

宋安然甩甩头,不去想朝政。那些事情还是让男人们操心吧,她只需要赚赚小钱,享受生活,等着嫁给颜宓就行了。

真是一点野心都没有的想法,宋安然自嘲一笑。

宋安然对喜春说道:“派人去侯府说一声,就说我们平安回来了。当初走得太匆忙,都没来得急和大姐姐亲自道别。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想法。”

喜秋建议道:“姑娘要不安排个时间亲自去一趟侯府,也见见大姑奶奶。大姑奶奶的肚子得有六七个月了吧。算算时间,差不多正月里就该生了。”

宋安然想了想,对喜秋说道:“那就明天去侯府。喜秋,你去准备几分礼物,明天我带到侯府。给大姐姐的礼物,要用心一点。都准备一点药材棉布棉袄。

侯府大太太我不放心,大姐姐身边得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可她们毕竟是下人,不能明着和主子对着干。大姐姐在侯府的日子过得肯定不会太痛快。”

喜秋说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准备。其实姑娘也不用太担心,侯府有老夫人照看着,而且大姑奶奶自己也立得住,奴婢就不信侯府大太太真敢磋磨大姑奶奶。要知道大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侯府第四代长孙。”

喜春顺口就说道:“说不定大姑奶奶肚子里怀的是闺女。”

“就算是闺女,那也是侯府的嫡长孙女。”喜秋哼了一声。

宋安然轻声一笑,“沐绍表兄和大姐姐都是庶出,他们二人生出来的孩子,侯府未必会承认孩子是侯府的嫡长孙。毕竟他们两夫妻将来都会分家出去。”

喜秋就说道:“姑娘,话虽这么说,可毕竟还没分家。要分家也得等两位老人不在了。而且就算两位老人不在了,只要大老爷还在,大老爷也不会让姑爷分出去单过。

如今侯府只有姑爷会读书,姑爷将来可以靠着科举出仕。大老爷只要没有老糊涂,就不会放任这样有出息的儿子出去单过。”

宋安然笑了笑,“或许吧。”

话虽这么说,可是宋安然内心却不这么想。

两位老人还在的时候,还能压着方氏,不准方氏乱来。

等两位老人不在了,偌大的侯府,届时没人能够压制方氏。至于大老爷,他不被方氏压着就算不错的。不过看样子,这种可能性很小。

大老爷这个人,没什么野心抱负,这辈子也注定不会有大出息。而且他还有个毛病,不喜欢揽事,耳根子还比较软。

到时候侯府内院真要出点什么事,以大老爷的性子肯定会想办法逃避,实在逃不了了,他也会顺从方氏的意见,按照方氏的意思办事。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两位老人一旦相继离世,蒋沐绍和宋安乐就会被迫搬出侯府。至于能分到多少家产,有方氏在,宋安然根本就不指望。

说来说去,最后蒋沐绍和宋安乐还是得靠着宋安乐的嫁妆过活。就连现在,宋安乐的生活开支,绝大部分也是靠着嫁妆支撑。

真要指望侯府出钱给她养胎,估计等到孩子出生,也只等到三瓜两枣。

女人的嫁妆为什么重要,从这些生活细节中就完美的体现了出来。

钱是人的胆,同理,嫁妆就是已婚女人的胆。

如果嫁的男人不靠谱,好歹手里面还有嫁妆,不至于太过绝望,孩子们也能有所依靠。

宋安然甩甩头,这个问题不能深想下去。一深想下去,就难免想到晋国公府那家子。等她嫁给颜宓之后,她也会像宋安乐一样,面对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回京之前,没人提前回来通知一声。宋府的下人,多半都还在城外的山庄里住着。

这会临时派人去将下人们叫回来,还得花费点时间。

暂时,只能靠着宋安然身边的下人收拾院落,准备午饭。

宋安然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水澡,洗掉两个月的风尘和疲劳,顿时觉着神清气爽,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甩甩半干的头发,宋安然就感慨,西北那地方是真苦。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每天寒风肆虐,出个门不仅受冷风吹还要吃沙子。她能在西北边关坚持一两个月,真是一个奇迹。

宋安然自得一笑,看来她还是有吃苦耐劳的特质。

吃过午饭之后,宋安然拿了一本书躺在美人榻上悠闲度日。

窗外雪花在飘,书房里烧了地龙,暖洋洋的。

手边一杯香茗,手里捧着一本书,这样的日子很惬意。

宋安然舒服得伸了个懒腰,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果然没错。而且她的窝还不是狗窝,得算在金窝银窝一类。

想到这里,宋安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从怀里拿出颜宓折叠的纸花,嘴角一翘,心里头甜滋滋的。颜宓这会还在路上吗?他在忙些什么?他答应给她的木雕雕好了吗?几天之后她才能见到颜宓。

哎呀,她和颜宓也没分开多久,怎么就如此想念。真是恨不得天天都腻在一起,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分离。

宋安然脸颊一红,她这是中了爱情的毒,毒药是颜宓,解药同样是颜宓。

宋安然抿唇一笑,颜宓也中了爱情的毒?那她是颜宓的解药吗?

紧接着宋安然的脑海中就出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宋安然赶紧甩甩头,真是够了。她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宋安然重新拿起书本,装作努力看书。

可是看了大半天,页码还是没有变动过。

宋安然手里面一直拿着颜宓送给她的纸花,眼睛愣愣的,一会笑一会忧,跟个神经病一样。

喜秋在门口偷偷张望了一眼,掩嘴偷笑。

她对小丫鬟们示意,千万别进去打扰宋安然。至于宋安然的那点心事,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天黑之后,宋子期才回到家里。

宋安然听说宋子期回来了,就赶到外院书房。

宋安然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外面情况还好吗?”

其实她是想问永和帝到底会不会废太子。估计所有人如今都在关心这个问题。

宋子期面无表情地说道:“外面的情况当然不太好。今天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如今大家心里面都没底,谁都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真的没人能够猜透永和帝的心思?宋安然不相信。至少闻先生就猜透永和帝的心思。

这次出征西戎,闻先生以谋士的身份跟随在永和帝身边。

闻先生也是六七十的老人了,一把老骨头跑到草原上折腾了半年,累得够呛。只可惜,宋安然一直没机会和闻先生见面。

宋安然四下看了看,悄声问道:“父亲,陛下会废了太子吗?”

宋子期目光锐利地盯着宋安然,显然很不满意。“胡说八道。这个问题我就当做你没问过。”

废太子的问题果然太过敏感,宋子期根本就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宋安然也没执着于这个问题,“父亲,太子殿下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总可以谈论吧。

宋子期长叹一声,似乎中太子殿下的事情给了他太多的困扰。

宋子期想起今天下午,文臣们围着他打听永和帝的心意,内阁大佬们明里暗里的暗示他要替太子殿下说好话。就连东宫那边也派了人联络他。

如今所有人都将宋子期当做文官联络永和帝的桥梁,似乎只要宋子期肯出面替太子殿下说好话,太子殿下就能化险为夷一样。

宋子期对此感到很无力。他一个人不能和整个文官集团为敌。但是他也不能冒着前程毁掉的危险在永和帝面前替太子殿下开脱。

当初太子殿下在文官集团的支持下,争取到了后勤总管的差事。期间,晚送了两次粮食,害得永和帝率领的中军先是断粮两天,接着断粮三天。

后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就是火烧粮草。造成几千人上万人饿死。连一国皇帝都差点饿死在草原上。

这些事情太子殿下想不背锅都不行。

说实话,宋子期也不知道永和帝会如何处置太子殿下。最坏的情况就是废太子,这正是文官集团最为担心的事情。

文官集团花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还有时间,辛苦将太子殿下捧上去,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被废。如果永和帝真要废太子,结果必然是朝廷震动,天下震动。朝堂势力也会随之大翻转。

好一点的情况就是永和帝消气,会惩罚太子殿下,但不会废了太子殿下。只是对这一点,没有一个人有把握。

永和帝向来都是一个狠辣无情的人,他有可能放过太子殿下吗?

所有人心里面都明白答案是不。

宋子期宋安然说道:“我出宫的时候,太子殿下还跪在东暖阁门口请罪。可是陛下不肯见太子殿下,也不肯让太子殿下起来。后来在衙门里又听说,东宫世子也去了东暖阁,陪着太子殿下一起下跪。”

宋安然微蹙眉头,太子殿下莫非认为跪一跪就能解决问题吗?

如今天下都讲究孝道。或许太子殿下认为,只要他诚恳认错,做出孝顺儿子的样子,永和帝就会原谅他。

可能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永和帝是谁?那就是个屠夫!屠夫会心软,简直就是笑话。

不过对于太子殿下来说,目前也没有比跪下请罪更好的办法。

宋子期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才刚刚开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没人能说得清。未来一段时间,京城肯定不会太平,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安然,你明白吗?”

宋安然点头,表示明白。

最坏的打算,就是一旦永和帝废太子,大开杀戒的时候,宋家就必须果断的做出反应,要么离开京城,要么赶紧抱大腿。

总之要在动乱来临之前,选择好自己的立场。

宋安然悄声问宋子期,“父亲,我们宋家拿自己的粮食救了韩王殿下的性命。韩王殿下就没有对父亲表示点什么吗?”

宋子期笑了笑,“你认为韩王殿下该如何表示?当着陛下的面,他能怎么表示?”

宋安然捏着鼻子笑了笑,“女儿就是随口一说。”

宋子期笑道:“安然,有些事情不需要表示,大家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宋安然笑了起来,“看来父亲和韩王殿下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子期瞪了眼宋安然,乱说话,该挨打。

宋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子期示意宋安然先别开玩笑。宋子期严肃地对宋安然说道:“最近你要管束好家里的下人。除了每日采买,没有要紧的事情就别让下人随意出门。听到了吗?”

“父亲放心吧。我们宋家的下人个个都守规矩。”

……

第二天,宋安然如约前往侯府拜访。

这一两年,因为三老爷在南州开矿赚了不少钱,侯府的日子好过了很多。方氏再也不用因为账房没钱,跑到老夫人古氏这里腆着脸要私房银子。

没钱的时候,大家为了钱发愁,为了钱闹矛盾。三瓜两枣也要算计得清清楚楚。

如今侯府有了钱,一改过去紧巴巴过日子的状态,可是这为了钱闹矛盾的事情是不减反增。

方氏指责三老爷贪墨。瞧瞧三太太高氏十天半月就添一件新首饰,还偷偷往娘家塞钱,无法想象三老爷这一两年在南州开矿顺手贪墨了多少银子。

三太太则指责大房吃现成的。三老爷在南州凄风苦雨,已经快两年没回来了。大老爷则坐享其成,拿着三老爷辛苦挣来的钱在外面交际应酬。应酬完了还嫌弃他们三房挣的钱臭,真是岂有此理。

最近一段时间,三太太高氏三天两头的找老夫人古氏闹。

钱是导火索,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三太太高氏和三老爷两地分居,一转眼就是一两年。如今三老爷在南州乐不思蜀,三太太高氏彻底慌了。

三太太高氏借着方氏说闲话的机会,哭着嚷着,说要去南州找三老爷,和三老爷一起过苦日子。免得留在侯府,三天两头的遭人白眼,被人说各种闲话。

老夫人古氏安抚了几次,三太太高氏只是一味的要去南州。还说要坐宋家的海船顺路去南州,正好赶在过年之前和三老爷一家团聚。

老夫人古氏又拿孩子说事。孩子们渐渐大了,小子要读书,姑娘要出嫁。真要一家子跟着去南州,那怎么行。将孩子单独放在家里,高氏肯定也不放心。

依着老夫人古氏的意思,高氏闹一闹就行了,别没完没了的。带着孩子守着家,手里面还捏着钱,这日子不好吗?不就是男人不在身边。

男人不在身边的女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每一个女人都得跟高氏一样,三天两头闹着去男人那里。真要这样,那谁家都别想过安宁日子。

可是高氏不吃这一套。她就是要去南边和三老爷团聚。

宋安然来侯府拜访这一天,正好又赶上高氏在松鹤堂闹场子。

宋安然还没走进大厅,就听见三太太高氏在房里面哭诉。

“儿媳独守空房守了一年多快两年了,原本说好的,过年的时候让我家老爷回来的。可是最后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耽误,让我家老爷没办法回来一趟。

老夫人,儿媳也不瞒你,儿媳就是不放心我家老爷独自一人在外面。南州那地方我都听人说了,姑娘们个个胆大得很,我家老爷一个大老爷们,他守得住吗?

儿媳可不想等过几年,我们三房又多了一群莺莺燕燕。老夫人,这一次儿媳一定要带着人去南州。儿媳都打听清楚了,坐宋家的船出海,几天时间就能到南州。

至于几个孩子,我都带在身边。要是孩子们不适应那边的生活,过半年我再送他们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