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山门前,在一众书院人等的翘首等待中,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提学官李域一行人,终于姗姗出现在了山道之上,进入了众人视野之中。

李域此行,轻车简从,并没有什么阵仗,就是他身上穿着,也是一袭白衣,没有穿着官服,反衬得气度从容,读书人的翩翩风采。

看到山门前迎候的一大群人,他加快了脚步,来到迎上前来的众人前,拱拱手道:“有劳,有劳,李域来得冒昧,多有搅扰了。”

随行而来的教谕王璇紧赶上前来,给双方介绍,山长宋西铭笑而一礼道:“提学大人巡视学务,辛苦劳忙,能够到敝书院一行,那是敝书院的莫大荣幸,”

李域抬起头,看着书院牌楼上“清河书院”银钩铁划的四个大字,点头赞许道:“这四个字笔力苍劲淋漓,如龙翔凤翥,风起云涌,想必就是出自陈老翰林之手吧。”

宋西铭笑着道:“提学大人法眼如炬,说的一点不差,敝书院这牌楼上四个字,正是陈老翰林亲笔所书。”

说着他挥手一示意,便有执事端上来笔墨纸砚,送到李域面前,宋西铭伸手一揖,笑着邀请道:“请提学大人为敝书院题字,让我等也一开眼界。”

“那后学之人就献丑了。”李域也不推辞,捋起衣袖,接过狼毫笔,蘸了蘸墨,略一沉吟,就在执事展开的卷轴上兴笔挥毫起来。

“合安利勉而为学,通天地人之谓才——陇右李域留笔”

宋西铭捋须观看,赞道:“提学大人字写的好,而这话中劝勉之意更是难得。”

说着转过身,对身后的一众学子道:“尔等仔细揣摩提学大人的联中之意,自有收获。”

一众学子自是轰然应诺,李域摆摆手,道:“偶然有感之句而已,宋山长言重了,言重了!”

宋西铭命人收好题字,又伸手一揖,领着对方一行人走进了山门。

一行人迤逦来到东阁大殿前的广场上,此刻广场上书院学子们已经站列成队,恭候提学官一行人的到来了。

“请提学大人训话!”走到一众书院学子前,宋西铭又朝着李域一摆手邀请道。

李域也不客气,走上前来,先朝着一众学子郑重行了一礼,众学子也忙躬身回礼。李域轻咳一声,便侃侃而谈道:“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若乃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

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

“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铸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辞尚体要,弗惟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

“……此为李域向来二十余年勤修为学所得之一点浅见,今日说之,与诸子共勉!”

李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众学子听得自然是心悦诚服,欣然受教,说完之后,自然也不乏欣然称颂的话。

宋西铭看着眼下一干眼巴巴尚不满足的众学子,又笑着对李域道:“提学大人学渊见深,洞幽烛微,耳提面命,众学子受益匪浅,尚乞多一些教诲,不如提学大人就出出题,考一考众人如何?”

这话一出,果然众学子一时形神振奋,跃跃欲试,只要李域出题,这就是一个机会,在提学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只要他们有人能够答出一二,得了提学大人的赏识青睐,稍稍提携那就受用不浅了。

当然若是答不出来,或者答错了,就不是他们现在所考虑的了。

李域目光扫过下面的一众学子,本来此次来书院巡视,考究众学子的学问,也是应有之意,当即就没有推辞,说道:“那我就随便问问,与诸子共同探讨探讨。”

在众学子的期盼目光中,李域沉吟一下,便问道:“曹圣在典论中云‘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此句当作何解?”

他的话声刚落,只见众学子中后排就有一人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正是钟大用,宋西铭看了,一时脸都绿了,心说不是早就说好了,若是提学大人有问话,就由前排的学子回答么,你钟大用一个后排站着的,这么急着跳出来干甚么。

虽然钟大用近期有了顿悟,学业大进,甚至还出人意料的中了童生,爆出一个大冷门,但对方以前的表现实在不堪,常年霸占书院考核榜尾的角色,宋西铭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对他根本就不放心,生怕对方说出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丢人。

不过现在钟大用已经跳出来了,他也不能阻止对方说话了,只能用目光狠狠的瞪着对方,让对方慎言。

钟大用此刻却是浑然不顾对面书院山长以及教授们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以及旁边众学子投射过来的嫉愤的灼灼目光,能够第一个出来抢到回答提学大人问题的这个头彩,他洋洋得意,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真是个好日子啊。

心里得意,但他也没忘了正事,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答道:“回提学大人,以小子理解,曹圣的这番话其意是,文章是以‘气’为主导的,气又有清气和浊气两种,不是可以出力气就能获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