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小哥此刻看起来神色轻松,一副胸有成竹之状,看到他看过来时,还露出微微一笑,但在老学童看来,对方的目光带着些挑衅,甚至可能还有些许的怜悯。

老学童虽然受困场屋多年,至今还是个没有进学的学童,但是养气功夫还是炉火纯青,十分了得的,内里的浩然之气比起一些秀才也不差了。这样轻视中带着怜悯的目光他也不知看过多少,早就见怪不怪,他也不会当真跟对方较劲。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小辈罢了,这样年少轻狂的后生小辈他见得多了,他看出,对方的作文应该至此比较顺利,这从对方一脸轻松,信心满满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

但他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一篇随大流的文章作出来,拾人牙慧,陈腐之言,无病呻吟,有什么可自得的呢,他甚至可以猜出对方章句中一些老掉牙的励志词句了,这样的文章写出来全无新意,能够脱颖而出被取中就怪了。

终究是年轻,没有经验,现在这会儿可是高兴的太早了。这番话他很想大声跟对方说,但他当然不至于这般莽撞,此刻正是考场呢,四下监考的书吏衙役虎视眈眈,稍微有所异动,就会引来疾言厉色的呵斥。

他没有再理会对方,经过这一阵子推敲琢磨,作文的思路已经理清了一些,他当即拿起笔,又开始埋头挥毫写了起来。

老学童的心思,江云当然是不知道的,刚才他只是看到对方皱眉苦思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笑可怜罢了。

看对方须发皆白的模样,年龄起码过了五十,甚至可能都有六七十了,现在却不得不跟一大群年少学子坐在一起,为一张科举功名的门票而搏杀。

这样锲而不舍的精神,确实令人感佩,但江云觉得实在没有必要,既然不是这块读书进学的料,何必一头钻进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好吧,他这是多管闲事,替古人操心了,匹夫不可夺志,人家怎么着,有志于此,也不关他什么事。

这时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隐隐的一股异味传来,让他不由捂住了口鼻。现在他已经确认,他边上的那个小屋子,确实就是茅厕,现在就有一位刚刚出恭完的学子,由一位衙役领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心中再次破口大骂,好歹不歹的坐在这茅厕边,这实在是影响心情啊。他现在心里把那个王璇的祖宗八代都骂上了,事情没有这么巧,他相信这座位的事,一定是那个王大人搞的鬼,堂堂一县教谕,对一个学童如此下作,龌蹉的小动作频出,简直是枉为人师,品行卑劣之极。

心里大骂,但除了大骂以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还只得待在这里,继续的考下去。

长吁出一口气,他重新拿起了笔,理清了一下思路,笔尖在墨池中蘸了蘸,然后提笔就在稿纸上继续书写起来。

这篇文章行文本就不难,中间虽有些磕碰,但江云还是一路写来,大体顺畅,整个稿纸上,洋洋洒洒,已经有了千余言了。

又文思泉涌,写完一个段落之后,江云的笔再次停了下来,看了看整篇文章,写到这里,文意已通达,理义已意尽,琢磨着也可以就此打住,收束结尾了。

这下他并没有停留思考多久,又蘸了点墨,就提笔在稿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此之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写完最后一句,他放下笔,整篇文章就此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