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真的很热,好在黄昏时,萧潇和另外三名室友各自买了一台电风扇,放在床头扇了一晚,倒也不至于难以入睡。

同宿舍的张婧,机敏灵活,跟人说话语气非常甜,很会处理人际关系;黄宛之注重细节,做事有序讲逻辑,是个信奉直觉做判断的人;谢雯安静含蓄,有主见,也有自己的想法,为人友善。

入学第一晚,虽然彼此间还不算太熟,但相处气氛还算融洽,谈及各自家庭情况,萧潇讲的不多,只说母亲是C市人,父亲是南京人,再无其他磐。

张婧躺在床上问:“萧潇,你在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有,有一个妹妹。”黑暗里,萧潇温温浅浅的说。

她不提萧暮雨,不能提,每次提起,目光会朦胧,心口会钝痛,她被一段无法开花结果的情感反复倾轧的伤痕累累。

2005年年末,萧暮雨被查出骨癌中晚期。

医生问他,是否愿意接受截肢手术?

医院里,萧暮雨反问医生:“截肢后,我还能活多久?候”

“医学这事说不准,也有可能会在你身上出现奇迹。”

萧暮雨没有截肢,也没有接受治疗,他从2005年年末一直坚持到了2006年初夏,这期间一直瞒着萧潇。

他不再去学校,拼命工作,每天疲惫无力回家,萧潇说过他几次,他总是笑着说:“不拼命工作,怎么给潇潇赚学费,你还要读研究生呢!”

他怕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2006年初夏,萧暮雨在上班公司里突然晕倒,被同事送往医院。那天,萧潇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她懵了,眼前人影重叠,沿途病患嘴唇开合,她却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她在医院花园里捂着脸嚎啕大哭,她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天崩地裂,什么叫绝望……

萧潇知道萧暮雨病情的时候,他已是骨癌末期,癌细胞扩散很快,医生说:“他不肯接受治疗,坚持到现在,实在是不容易。”

他看起来那么健康,每天笑意浮面的接她回家,每天跟她讲新闻热点,陪她一起看憨豆短剧,这样一个他,怎么会生病呢?

萧潇没有劝他截肢,也没有在他面前绝望痛哭,更不曾问他:“暮雨,为了让我读书,你连命也不要了吗?”

她不劝,不哭,也不问,他住院后,一个病房有三个床位,若是平时没有新患者入住,她会夜间栖息在那里,若是另外两个床位有患者在,她会在夜间躺在他身边。

单人床,他搂着她入睡,住院以后,他和她都变成了浅眠的人,有时候他夜半醒来,触摸她的背,会发现她夜间频繁出汗。

有时候,萧潇忽然被医院走廊起夜声惊醒,她会撑起身体,屏息看他,然后手指缓缓探到他的鼻息旁,察觉有呼吸,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呼吸。

2007年7月末,她和他坐在医院大厅里,一起看憨豆短剧,她问:“暮雨,03年,你为什么要和纪薇薇在一起?”

他低笑,轻轻抚摸她的发,将她揽靠在肩上:“潇潇,你知道的。”

对,她知道,所以她不再问。

夜黑了,多年前男孩背着她回家,对她说:“别害怕,我和爸爸都在呢!”

多年后,男孩靠着她的肩,呢喃轻语:“不见,潇潇。”